“江先生，贵国有句古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相信，德意志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击垮。”</p>
“对对对，这话咱们自己也老说，灵不灵就不知道了。”江连横笑了笑问，“雅先生，咱别唠这些天下大势了，说说你自己吧，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打算回国不？”</p>
话音刚落，雅思普生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现在西洋的局势太紧张，不适合回去，我还是希望能留在远东。毕竟，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二十多年了，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故乡。”</p>
“所以，伱就来找我了。”</p>
“对，我听说江先生的生意做得很好，我可以来当你的顾问，或者是翻译。”雅思普生毫不讳言道，“当然，如果江先生愿意把我介绍到官方工作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帮助。”</p>
江连横有点犯难。</p>
奉天的德国领事，早就已经被驱逐了，似乎也没有能用到德国佬的地方。</p>
最重要的是，雅思普生归根结底只是个商人，如果他能造大炮，不用他说，江连横也会亲自把他介绍给张老疙瘩。</p>
一阵尴尬的沉默。</p>
见江连横迟迟没有表态，雅思普生便赶忙自我推销起来。</p>
“江先生，虽然我们两国名义上正在交战，但战争只是一时的，用不了多久，一切还是要回归正轨。现在的远东，像我这样的德国人还有很多，我认识很多商界的朋友，没准可以帮到你，还有一些建筑师、会计师……”</p>
“你认不认识能造山炮的人？”江连横突然打断道。</p>
他从书宁的口中得知，张老疙瘩有意兴办奉天军械厂，尽管这事儿还没有正式公布，但等到那时候，老张必定求贤若渴。</p>
一听这话，雅思普生当即面露难色。</p>
虽说他本人从事过走私军火的生意，但他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仍旧只是个商人。</p>
而且，这几年欧洲大战打得如火如荼，优秀的工程师、武器设计师堪称重要的战略资源，根本不可能留在国外，想要找个靠谱的工程师实在是不太容易。</p>
“呃……我想，我可以尝试帮你找一找，不过……”</p>
雅思普生说得吞吞吐吐，显然对此没有足够的信心。</p>
王正南见状，便赶忙插话道：“哥，雅先生跟咱是老朋友，给他谋个差事，就当是给江家养个闲人也不碍什么事。”</p>
“什么叫养个闲人？”江连横立马纠正道，“雅先生是有抱负的人，光给个闲差，那不是埋汰人么！”</p>
说着，他忽然转过脸，看向雅思普生，接着说：“雅先生，你放心，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不用在这介绍你有什么能耐，你既然已经来奉天投奔我了，我就不可能让你再这么回去，江湖告帮，谁还没有走背字儿的时候。”</p>
雅思普生听了这话，总算是略微放宽了心，连连笑着点点头，顺口吃了一块血肠。</p>
江连横朝南风吩咐道：“国砚，这两天，你先去给雅先生安排个住处，让他好好安顿安顿，至于要干什么活儿，等过完年以后，咱们再慢慢考虑。雅先生，你看这样行不？”</p>
“那就多谢江先生的帮助了。”</p>
“诶，你先别着急谢我，你的差事，我现在还没想好，但你这个跟班儿，能不能让给我？”</p>
“你说方？”</p>
雅思普生看了一眼方言，却见那小子只顾着埋头吃饭，冷不防听见有人叫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始料未及。</p>
“江老板，你叫我？”方言连忙抹了抹嘴问，“是要……让我干啥？”</p>
江连横点点头，问：“我记得你好像是从小在码头上长大的，会的洋文不少？”</p>
“这……也不算多吧。”方言挠挠头，似乎不是很有信心，“反正在碰见雅思普生先生以前，我都到处瞎跑，多的也不会说，就会说码头上常用的那几句话。”</p>
“你还挺厉害。”</p>
“不不不，谈不上厉害，就是平常多留点心，主要我也不想总在码头上扛大包，要是会几句洋文，就不用卖傻力气了。”</p>
方言看上去很年轻，脑子也很活泛。</p>
他的这番话，让江连横不由得回想起了张大诗人，都是年纪轻轻就给洋人干活儿，机会均等，区别只在于谁更用心，张大诗人就凭着自学成才的毛子话，晃晃荡荡地混成了毛子手底下的华人工头。</p>
“那你会不会说毛子话？”江连横忽然问。</p>
“会说一点儿，但已经有好长时间不说了。”方言回忆道，“自从毛子被打到北边以后，也没太多机会说，多数都说东洋话，不过现在还是德国话说得好一些。”</p>
雅思普生见江连横对方言有兴趣，也不吝惜溢美之词。</p>
“江先生，方是个聪明的年轻人，或许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他很能干，但我现在的处境比较困难，如果你愿意接收他为你工作，那当然很好，我会祝福他。”</p>
方言大概对洋文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一旦有机会，便能快速掌握一门语言。</p>
江连横对此很看重，当下便问：“兄弟，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干？”</p>
这本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提携，可方言听了，却竟然有些迟疑。</p>
他看了看江连横，又看了看赵国砚，咽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问：“江老板，是……是准备让我给你当打手？”</p>
江连横呵呵一笑，却说：“想什么呢，我们可是好人，你把我当流氓了？”</p>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方言慌慌张张地回道，“您是大老板么，有几个保镖也正常，我就是问问，你都用我干什么活儿。”</p>
“没别的活儿，就是给我当翻译。”</p>
“只是当翻译？”</p>
江连横不置可否，转而却道：“刚才，雅先生说你是个聪明人，那你到底是不是个聪明人？”</p>
“我……”方言环顾左右，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p>
恰在此时，王正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提醒道：“问你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p>
方言立时醒悟过来，忙说：“能！雅先生跟我说过，商业秘密，必须要管住嘴！”</p>
“所以，你是个聪明人？”江连横又问了一遍。</p>
方言仔细斟酌了片刻，提起酒杯，却说：“不，江老板，我是个蠢人！”</p>
众人哄笑。</p>
江连横一拍桌面，满意道：“上道儿，就你了！”</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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