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老辫子，虽然没什么权势，但在咱奉省也都算是名人，清掉他们，事情要办得讲究点儿。”</p>
大宅客厅内，江连横坐在单人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跟李正西吩咐起铲掉荣五爷在奉天残党的事宜。</p>
随着张老疙瘩决意清扫宗社党，荣五爷遇刺，老山人急功近利，那珉等人如今早已是瓮中之鳖，因此这趟差事并不困难。</p>
江连横只是着重提醒道：“那几个老辫子的身上，不要有枪伤，也不要有刀伤，总而言之，事情办得越干净越好。”</p>
“可是，那珉他们怎么办？”李正西迟疑着问，“那几个人，手上应该有枪，能老实么？”</p>
江连横咂了咂嘴，将烟蒂碾进烟灰缸里，摇头却说：“他们没得选，清扫宗社党是省府的决定，这是奉天，他们只能按照我说的办，不然的话，就是钝刀子拉肉，早晚也得被老张抓起来毙了。”</p>
“行，那我啥时候带人过去？”</p>
“不着急！”江连横回头看了看角落里的座钟，“你先去准备准备，等五点以后，我再给你消息。”</p>
李正西笑了笑说：“道哥，几个老登而已，还用得着准备啊？离五点还有四个多小时呢！”</p>
然而，江连横却摇了摇头：“西风，你这次不能带家里的人去，把你手底下那帮小靠扇的带去，让他们动手。”</p>
李正西没有多想，那帮小叫花子也跟老辫子有仇，他们巴不得接下这份差事。</p>
红楼公馆里常住着十三個人，如今还剩下十二个，这十二人便是荣五爷当初派来奉天的核心圈子，对江家而言，必须彻底铲除。至于他们在红楼公馆以外的探子，都是些钱财之徒，是那珉来到奉天以后收买的耳目，毫无威胁可言，只需交由巡警或省城密探处理即可。</p>
李正西接下差事，旋即便离开家宅，去往东南小河沿儿集结人手。</p>
随后，江连横又把东风叫到了客厅，吩咐道：“等那珉这伙人清干净了，让温廷阁来家里见我。”</p>
张正东点点头，回道：“他现在应该在跟那珉他们谈了。”</p>
事已至此，先前的部署也随之明了。</p>
江连横离开奉天以前，先试了试温廷阁的来路，胡小妍随后从家里抽出十五个最受信任的好手，带着响儿，让温廷阁临时组成一个暗堂口——“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整个江家，除了江、胡二人以外，就只有张正东负责与其联络。</p>
暗堂口的人手在江连横走后，主要便负责监视那珉、钟遇山和韩心远，时时通过东风向当家大嫂汇报情况，并在必要时斩首。</p>
这布置并不算高明，只不过温廷阁此前在江家毫无名声，钻了个空子，因此才绕开了那珉等人的耳目。</p>
温廷阁本来就有能耐傍身，考察了三年，有刘雁声保举，并在江家失势时毅然接替李正西先前的差事，无论怎么说，也该受重用了。</p>
说话间，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p>
江连横顺着窗口望去，见闯虎紧赶着倒腾两条腿，火急火燎地走到客厅。</p>
“哥，你找我？”</p>
“虎啊，坐！”江连横赶忙请闯虎在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刺杀张老疙瘩的情报是你弄来的，这功劳太大了，你说，想要什么？”</p>
闯虎也知道自己立了一件大功，于是便憨笑了两声，挠挠头问：“当真要啥给啥呀？”</p>
“媳妇儿不能给，要钱，要生意，要势力，这些都可以。”</p>
“那……”闯虎瞟了一眼，有点胆怯地问，“哥，你能给我开个印刷厂不？”</p>
江连横皱起眉头。</p>
闯虎连忙解释道：“不是那种大厂子，一个小平房就够了，机器也不用多新，二手的也行，能排铅字儿，能印个书就够了。”</p>
“伱小子就没别的追求了么？”</p>
“不不不，哥，老弟我在老山人那边听到一件大事儿，牵扯王爷，写出来以后稍加改编，保准大卖！我是不想跟报馆合作了，要是自己印刷出版，那可就发了！”</p>
所谓人各有志，概莫强求。</p>
闯虎能耐不小，志向却止步于此，江连横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了下来，转而又问：“对了，你跟薛掌柜他们一趟车回来的，她人哪去了？没跟你说准备过来跟我要钱？”</p>
“哦，薛掌柜他们在大西关的汇川旅馆住着呢！她说她不着急，得准备准备，过两天来找你算钱！”</p>
“准备准备？”江连横一时摸不着头脑，“她冲我要钱，她准备什么？”</p>
闯虎无奈道：“这……我也没整明白。”</p>
江连横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干脆站起身，吩咐道：“东风，你派个人去汇川旅馆问问情况，告诉薛掌柜，这是奉天，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p>
说完，觉得该交代的事差不多都交代了，他便站起身，走出客厅，朝楼上走去——离家这么久，也该好好跟一双儿女闹闹了。</p>
可是，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刘雁声又推开房门，手里捧着一摞纸，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说：“道哥，你看看这个，这是南国江湖帮会开堂口的规矩，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跟大嫂看过一遍了。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江家也是时候把规矩都立清楚了。”</p>
……</p>
……</p>
南铁附属地，大金华理发店。</p>
时间刚过正午，理发店的红蓝双色霓虹灯牌还没亮起来，狭小的胡同里显得格外幽静、凉爽，尽管是个陋巷，墙角旮旯却十分整洁，仿佛前不久刚刚被清理过一样，看不见任何污秽的痕迹。</p>
世道变了，剃头的不再剃头，改理发了，花样儿一天比一天多，价钱一天比一天贵，时髦、潮流往往从头发开始。</p>
胡同里很安静，没等走到店内，隔着橱窗，就能隐约听见“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响。</p>
温廷阁身着黑色短打，带了两个暗堂口弟兄，推开店门走了进去。</p>
“先生，就这一位了，稍坐着等一会儿，想剪个啥样式儿的发型？”</p>
理发师三十多岁，寸头，穿着一身白大褂，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木梳，待到转过头时，满脸的笑容霎时间僵冷下来。</p>
只见门口三人，个个面露不善，尤其为首那人的左右两个弟兄，腰间的盒子炮若隐若现，显然不是来剪头的主顾。</p>
座位上的客人见此情形，心中暗叫不好，连忙结清了钱，冲温廷阁点头哈腰，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什么。</p>
不等他开口，温廷阁便侧过身，不耐烦地低声说：“走吧！”</p>
客人走后，余下两个弟兄立刻将理发店的店门反锁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