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留辫子的中年男子走上前，狞笑着说：“忠民同学，你这样吃里扒外，可有点儿不地道呀！”</p>
“你们……你们是……”</p>
……</p>
……</p>
南铁附属地，浪速通。</p>
街边站着二三十个少男少女，举着横幅，向过往的行人发放传单。</p>
“驱逐复辟元凶段志贵，惩办反动军阀张雨亭！”</p>
“先生你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请声援护国运动。”</p>
“先生留步，请为国家发声，请为奉天发声！”</p>
小年轻们近乎央求般地挽留街上的士绅、小姐，试图唤醒他们的主人翁意识。</p>
可现实的情况是，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些事，人们步履匆匆，各自为生计奔波，根本无暇驻足停留，骂骂段志贵或许还行，一听还要骂当权派，便立马唯恐避之不及，应者寥寥。</p>
“喂！都聚在这干啥呢？”</p>
几个身穿黑色短褂的地痞打手，突然从街拐角冲了出来。</p>
“谁他妈在这妖言惑众？传单拿来，拿过来！”</p>
黑短褂蛮横地从学生手中抢下一摞摞传单，当场撕成碎片，扔在地上。</p>
胆大的男同学立马上前理论：“你们要干啥，这是附属地，我们想发啥就发啥，传单还我们！”</p>
“去你妈的！”黑短褂一把推开众人，暴力抢夺横幅，“谁他妈让你们在这瞎闹的？”</p>
“还我们，还我们！大家快来看，实权派做贼心虚，惩办反动军阀！惩办反动军阀！”</p>
两伙人你争我夺，很快便撕扯起来。</p>
黑短褂到底是流氓习气，尽管有言在先，不造成肢体冲突，却压不住心头火气，眨眼间的功夫，就开始冲学生拳脚相向。</p>
江连横远远地站在拐角，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p>
见形式不对，他也只是隔街冲西风使了个眼色。</p>
李正西会意，连忙凑过去呵斥道：“别打了，谁他妈让你们动手了？传单和横幅都撕了，把人带出附属地！”</p>
“凭什么抢咱们东西？”学生怒道，“我们不走！惩办国贼，誓死抵抗！”</p>
“对！惩办国贼，誓死抵抗！”</p>
“元凶段志贵，帮凶张雨亭，全都别想跑！”</p>
众人的呐喊声招来了一批过往的行人，渐渐呈现出围拢之势。</p>
恰在此时，大街北段又掀起一阵骚动。</p>
江连横像其他看客一样，循着动静朝右边望去，却见七八个手持相机的洋记者，仿佛事先约定好了似的，一齐冲这边赶来，还没等靠近，便已经举起照相机噼里啪啦地按下快门。</p>
江连横面色凝重，隐隐觉得这次抗议并非自发集结，而是有人在暗中策划。</p>
果然，众学生见状，无异于火上浇油，立刻群情激奋起来。</p>
“记者来啦！记者来啦！”</p>
“快把横幅拉起来，惩办反动军阀！”</p>
“同学们，大声喊起来！”</p>
李正西见状，不由得咒骂一声，心中暗想，这帮小年轻的不开窍，恐怕非得动手打残几个才能消停。</p>
正想着抓个倒霉蛋杀鸡儆猴，一个神态异样的男同学，却突然勾住了他的目光。</p>
那男生十七八岁的年纪，眉心相连，生得又瘦又高。</p>
他不像其他人那般亢奋，而是双手插兜，站在一旁来回转悠，既没有抵抗，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看上去十分纠结、犹豫且踌躇。</p>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四下里寻摸、张望，最后定在街对面的拐角。</p>
紧接着，他便直勾勾地向前挪蹭，步伐异常沉重。</p>
尽管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可身后却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他继续前行。</p>
索先生的话，如同顽疾一般，始终在耳边萦绕——</p>
惩办复辟元凶，刺杀土匪恶霸，你就是华夏的英雄，受万人追思，享青史留名……看看那些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你要行动起来……牺牲在所难免……你不会白死……不想当英雄吗？</p>
“我要当英雄了，我要当英雄了。”</p>
他着了魔似的，一边念叨着，一边穿过街头。</p>
然而，他异样的举动，早已被西风尽收眼底。</p>
时间仿佛放缓了速度。</p>
李正西顺着男生的目光回头看去——却是被洋记者勾去了注意力的道哥——再回过头时，男生的手行将从兜里抽出。</p>
“我操！”</p>
李正西心头一紧，来不及废话，左脚弓步蹬地，恨不能直接将自己的身子横甩出去，恰如饿虎扑食一般，斜刺里杀出，径直将那男生撞翻在地。</p>
江连横虽然站得远，但余光扫过，立刻回过神来，大叫一声：“西风！”</p>
幸好，学生到底是学生，就连枪也拿不稳。</p>
那男生摔倒在地，手中的东洋撸子直接飞到地上，走火“砰”的一声跳起来。</p>
人群一声惊呼，学生和看客立马撒丫子就跑。</p>
与此同时，大街南段又突然响起了警哨声，两个黑帽子正快步朝这边冲来。</p>
李正西扑腾站起来，随后赶忙用手掐住男生的喉头，转头冲十来个弟兄喝道：“压住这小子，快去护着道哥！”</p>
黑短褂应和一声，疾步穿过街面。</p>
江连横早已拔枪入手，迎面赶来，冲街口大喊：“鬼子来了，快把西风带上！”</p>
可就在此时，身后又突然传来一声叫喊——“道哥！”</p>
此情此景，当真是四面聒噪，前有学生，左有鬼子，右有记者，后有惊呼。</p>
任凭江连横有四双眼睛，六只耳朵，也忙不过来查看。</p>
“雁声？”</p>
他微微一怔，转过头，却见身后不远处，正有一个身穿武士直裰的东洋浪人，举着一把手枪向他杀来。</p>
“砰！”</p>
“砰！砰！”</p>
双方交火，江连横的反应已足够迅速，连扣了两下扳机还手，击中那浪人左肩。</p>
无奈对方早有预谋，子弹飞来，正中前襟，一股灼热的疼痛立时在胸膛炸开。</p>
两人的身形俱是踉跄，但江连横的伤势明显更重。</p>
东洋浪人再次举枪！</p>
“砰！”</p>
枪响的同时，刘雁声突然从浪人的身后窜出来，将其合腰撞翻。</p>
江连横“咣当”一声，满衫是血地栽倒在地。</p>
“砰！砰！”</p>
又是两声枪响，却来自另一个方向——</p>
李正西开了杀戒，结果了意图刺杀的男生，随后便在尖锐的警哨，以及呼啸而过的子弹中，狂奔着穿过街道。</p>
同时，江家的十来个黑短褂，也默契地分为两组。</p>
一组以身作盾，将江连横团团护住；另一组则冲到刘雁声这边，一脚踩住东洋浪人的手腕，照着鬼子的后脑，一枪毙命。</p>
“快送道哥上医院！”李正西狂奔过来喊道，“鬼子的巡警要追过来了！”</p>
“不不不！”刘雁声慌忙摆手道，“不能去医院，不能去医院，回家！车呢？道哥的马车呢？”</p>
“车在这，车在这！”</p>
有黑短褂立即把停在路边的马车牵过来。</p>
“快抬上去！抬上去！”李正西一边咆哮，一边冲拐角举枪还击，“上车上车！”</p>
众弟兄连忙将脸色惨白的江连横周进车厢内。</p>
“砰！砰！砰！”</p>
数声枪响，有黑短褂应声倒下。</p>
“雁声，你上车上车，撤出附属地！”李正西继续举枪还击。</p>
“砰！”</p>
又是一声枪响，刘雁声浑身一抽，骂道：“我顶你个肺，打我箩柚，死扑街，打我箩柚喇！”</p>
“打哪儿上了？”李正西问。</p>
“屁股！屁股！”</p>
“打眼儿上了？”</p>
“右边！右边！”刘雁声叫道。</p>
“那没事儿！死不了人！”</p>
李正西狠狠地将他推进车厢，随后冲着弟兄们大喊，“撤了！撤了！留五个人跟车，剩下的往东跑，往东跑出附属地！”</p>
东洋鬼子的叫骂声越来越近，警哨此起彼伏。</p>
胆儿肥的洋记者躲在角落里，冲着街面上的枪战，噼里啪啦地按下快门。</p>
子弹从李正西的头顶飞过，他浑然无惧地继续嘱咐道：“到家汇合！到家汇合！谁他妈敢跑别的地方去，老子一枪毙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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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更：6</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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