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暗戳戳地翻白眼，“嘁”了一声，便陆续起身回到各自房里歇息，心道：红姐不在，生意冷清，关咱们什么事儿？人还是那些人，自己没本事，拿咱们娘们儿撒什么气！</p>

娼馆生意不济，没人比韩心远更着急。</p>

他原本只是负责看场，动刀枪在行，可要论打理生意、左右逢源，却不是他的强项。</p>

虽说会芳里日渐消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但这生意最后要真黄在自己手上，那以后就别想再在江家捞到什么肥缺，也不会再受重用。</p>

何况，“串儿红”在会芳里倾注了大量心血，要是真倒闭了，无论对红姐、还是对道哥，韩心远都心有愧疚，总得想想办法才行。</p>

…………</p>

奉天城西，南铁附属地。</p>

李正西带着闯虎，一路紧赶慢赶，来到火车站东广场街对面的一处街区。</p>

鬼子将此地命名为春日町，是奉天最先开辟的附属地，也是最热闹、繁华的商业街。</p>

道路规划得异常整齐，甚至于显得稍微有些呆板，两侧尽是红色的二层洋楼，百货公司、居酒屋、眼镜店等等商铺林立四周。</p>

尽管是鬼子的地盘，但也有不少华人在此营生，只不过处处受限，遭人冷眼。</p>

两个人穿街过巷，没走一会儿，却见前方不远处，道当间上搭了一个简易的草台，四周围拢了不少华人，正仰头看一个三十多岁的油头中年慷慨陈词。</p>

“方大头实乃乱臣贼子，背叛清廷，此为不忠；虚假革命，此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身居要位，天下必乱，国不将国！”</p>

李正西推搡着人群，挤到台前，低声说：“道哥，闯虎来了。”</p>

江连横转过身，冲床下罂招了招手：“兄弟，过来！”</p>

台上的油头中年仍在声嘶力竭地呐喊：“真正可悲的是，咱们奉天的实权人物张老疙瘩，他竟然是方大头的一条哈巴狗，处处逢迎谄媚，匪气难改，只想着个人利益，有这样的人在，咱们奉天还能好么？”</p>

闯虎闻言，不由得心下一惊，小声问：“哥，这人疯啦？在奉天这么说张师长，还想不想好了？”</p>

“可惜这是附属地，不归老张管！”江连横抬了抬下巴，“你瞅，他都在这喊了小半天了，啥事儿都没有。”</p>

原本，他受宫田龙二的邀请，来南铁株式会社会面。</p>

结果到了附属地，没走多远，就被这边的露天公开演讲吸引了过来。</p>

这一番讲话，要是放在奉天城内，后果不堪设想。</p>

起初，江连横根本不相信，会有人在奉天挑衅张老疙瘩的权势。</p>

可如今看来，老张让他关注市井间的舆论风向，并非全无道理可言。</p>

油头中年继续说：“张老疙瘩是什么人？往好听了说，叫保险队，实际跟土匪没什么两样！他这个人根本没有原则，更没有立场！你们想想，他当初受了赵总督的提拔，说要保卫清廷，结果呢？见势头不对，立马成革命党了！这样反复无常的东西，竟然还会有人觉得他是好汉。悲哀！真让我感到悲哀！希望父老乡亲能齐心协力，一起把张老疙瘩赶出奉天！”</p>

闯虎听得心惊肉跳，忙说：“哥，这人也忒狂了，这不得给他点教训，让他老实老实？”</p>

“给不了，这老小子能在附属地白话这么长时间，肯定跟鬼子有关系。”</p>

眼下，江连横已经遭到了宫田龙二的怀疑，更是不敢轻易在附属地惹出什么乱子。</p>

“那你让我来——是啥意思？”闯虎问。</p>

“你不是能写文章么？”江连横说，“不方便动手，那就动动笔。”</p>

“打笔仗？”闯虎面露难色，“哥，你真看得起我，我也就写点儿下三路的东西，打笔仗我哪行啊？”</p>

不料，江连横却说：“我就是让你写下三路的东西！闯虎，你记住这老小子的脸，这两天去摸摸他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统统写出来，但别用床下罂这笔名。”</p>

“可他要是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儿，咋整？”</p>

“那你就编，反正就是给他泼大粪，把这个人的名声搞臭了就行！”</p>

名声往往决定了言论的效力，既然无法堵住他的嘴，那就抹黑他这个人。</p>

这是江连横能想出的最优解。</p>

虽然暂时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但心里却仍有一丝疑虑。</p>

他整不明白，台上演讲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大放厥词。</p>

这时，李正西凑了过来，低声提醒道：“道哥，时间差不多了，得去见宫田小鬼子了。”</p>

“嗯，闯虎，这边的事儿，就拜托你了啊！”</p>

说罢，江连横便转过身，逆着人群离开此地。</p>

拐过一道弯儿，顺着街口一路向前，没走出多远，便来到了南铁奉天地方事务所大楼。</p>

来过几次之后，江连横早已轻车熟路，进入大楼时，外面的门卫甚至还很熟悉地跟他打了声招呼。</p>

走进调查部的办公室，宫田龙二正在临窗远眺。</p>

“江先生，你迟到了。”</p>

江连横嘿嘿赔笑道：“春日町太繁华，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去周围转了转，请宫田先生恕罪！”</p>

宫田龙二冷哼一声，缓步离开窗口，走到红木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p>

“先前问你的一些情况，经过我的核实，消息确实没有错误，江先生表现得很好。”</p>

“那必须的，既然说要效力，江某肯定不会含糊。”</p>

宫田龙二笑了笑，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却说：“既然江先生如此忠心，我这里倒有一件棘手之事，希望你能出面帮我解决一下。”</p>

“你们还有棘手的事儿？”江连横有些意外，“宫田先生跟我开玩笑呢吧？”</p>

鬼子没心情插科打诨，直言道：“我们南铁株式会社，最近在附属地北边，看中了一片土地，想要将其收购，兴办工厂。我们的开价很公道，但是那边的地主好像不是很开明，坚决不肯卖地，所以我希望江先生能够帮忙出面调解一下。”</p>

根据条约规定，南铁附属地本应只有铁路沿线外延五公里的地面。</p>

鬼子钻了条约漏洞，多年以来，一直通过强购的方式兼并土地，附属地的范围也随之越来越大。</p>

南铁会社不希望以暴力解决，以免激起当地民愤，所以便打算请江连横来代为动手。</p>

宫田龙二咧开嘴，似笑非笑地问：“这点小事，江先生肯定不会推辞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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