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未时·余波尚未平</p>
奉天北郊。</p>
秋风卷得来劲，漫天惊沙，纷纷扬扬。</p>
且说老六关伟辞别江小道以后，吃了大把止痛药和大烟膏子，火燎刀尖，忍痛抠出卡在右肩里的子弹，简单包扎，随后又在北塔附近等了一个时辰，不见人影，这才独自出逃奉天。</p>
十三人硬吃白家窑，如今只剩他一人金蝉脱壳。</p>
按照计划，他应该走野路去辽阳，转乘火车，一路南下，跟许如清和胡小妍碰头。</p>
然而，胯下良马，通晓人性，总是溜溜达达，不忍奔腾。</p>
如此磨磨蹭蹭，走了两个时辰，回头看去，还是能隐约看见奉天城的轮廓。</p>
“就这么走了？”</p>
关伟没法说服自己。</p>
“等到了辽南，红姐要是问起来，大哥咋回事儿、老七去哪了、小道怎么样……就说自己啥也不知道？”</p>
马匹在道当间打转，像在拉磨。</p>
恰在此时，打南边来了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一身粗布烂衣，头顶大沿草帽，扛着扁担，一头挂着一只空编筐，里面依稀可以看见零星的菜叶。</p>
这是城郊的老农，赶早去城里挑筐卖菜，刚刚回来。</p>
老汉今儿买卖不错，早早卖完，心里正美呢，抬头一看关伟立马，横在路中间，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p>
关外匪患猖獗，有道是：有钱儿的怕绑，有姑娘的怕抢，走路的怕劫，出门的怕攮！</p>
老汉心里估摸着，来者不善，于是连忙低下头，佯装没看见，绕道就奔西边儿走。</p>
关伟哪里肯放他走，脚后跟一磕马肚子，撩起一溜烟，眨眼的功夫，便杀到老汉身前。</p>
“哎呀，大爷饶命！”</p>
老汉习惯成自然，下跪的速度一点儿不含糊，直接开嚎。</p>
“大爷，我都五十三了，你看我这岁数、这衣裳，家里真没什么钱，就靠卖点儿菜凑合维持呢！大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我身上这点儿钱，满打满算，你是喝酒喝不上，吃饭不解馋，真是不够伱辛苦的都！”</p>
“别废话！”关伟在马上解开裤带，知会道，“把衣服脱了！”</p>
“啊？”老汉大惊失色，“大爷，我、我是个男的呀！”</p>
关伟翻身下马，怒目而视：“让你脱你就脱！赶紧的，痛快点！”</p>
老汉面露难色，茫茫然左顾右盼，低声道：“大爷，你看这附近，也没个苞米地……再说，他也冻屁股呀！”</p>
“去你妈的！老屁眼儿，再逼逼一句，我他妈崩了你，信不？”关伟掏出手枪威胁。</p>
老汉哪里知道他枪里根本没有子弹，吓得连忙全心配合：“脱脱脱！大爷息怒，我脱！”</p>
“哎！里面的不用脱，就棉裤棉袄就行了，还有你那草帽、鞋！”</p>
老汉若有所悟地点点头。</p>
两个人嘁哩喀喳，忙活了小半天，终于将一身行头互换了过来。</p>
关伟压下草帽沿儿，又把两个编筐抢过来，挂在马身上，调头奔着奉天往回走。</p>
老汉自是开心，新换来的衣服虽然有破洞，但毕竟比原先的破袄强上百倍，损失了两只编筐，不如新换的这一双鞋，于是乐呵呵地奔家去了。</p>
说回关伟，老六终究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p>
歃血为盟，兄弟一场，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至少要知道老七怎么样、小道怎么样，否则余生难安，更无颜去见“串儿红”交代，于是便快马加鞭，回到奉天。</p>
一进城门，关伟便佝偻起身子，压低草帽，牵着马匹，朝西南方向，斜着穿过街区。</p>
…………</p>
“叮铃铃！”</p>
未时，下午一点十五分，正是吃饱了食困的时候。</p>
推开大门，撞在门口的风铃，清脆的声响，把趴在柜台上酣睡的范文惊醒。</p>
“哟，客官，来啦！看点儿什么？”</p>
范文抹了抹嘴丫子上的哈喇子，问话全凭本能，等到他揉开了眼睛，看见来人的穿着打扮，方才回过神来，当即露出一脸厌弃。</p>
“走吧走吧，没闲钱儿给你。”</p>
关伟反手锁上大门，摘下草帽，问：“范武呢？”</p>
“哎哟！六爷！”范文连忙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刚睡醒，眼花了没认出来。你这一身打扮，是要跑路吧？”</p>
“跑一半儿，回来了。”</p>
“我的个妈！你还敢回来！”</p>
范文连忙起身，绕过柜台，走到关伟身边，朝橱窗外张望两眼，随后把橱窗的帘子拉上，将其引到后屋的库房门口，低声问：“六爷，你胆儿也忒肥了！闹这么大动静，你还回来干啥？”</p>
“有多大动静？”关伟反问。</p>
“嗬！你这是非得逼我夸你两句啊！”范文掰着手指头，数道，“白家大宅，是你们炸的不？宝国纺织厂，是你们炸的吧？我是真没想到，六爷，你们真生性，连商会大楼都敢炸！白宝臣下半身都被炸烂了，末了还带走一帮人跟着陪葬。”</p>
听到白宝臣已死，关伟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不忘提醒道：“你别老一口一个‘你们’！”</p>
范文被点醒，连忙陪笑着改口道：“对对对，案子还没破呢！天知道到底是谁整的，我瞎逼逼，你可往心里去。”</p>
说话间，同胞兄弟范武也循声从后屋仓库里走了出来。</p>
<div class="contentadv"> “我操！六爷，你咋还回来了？现在白家人和巡警、巡防营还有‘黑帽子’，满城抓你们呢！”</p>
“这么说，我过来还给你们添麻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