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仔细想了想,毕竟涂山璟还是防风家的未来女婿,就算是为了小妹防风意映也不能随随便便杀了,于是说道:“山里的事情不忙时,偶尔我也会做做杀手,还算有名气。如果涂山大公子找我杀他,我会拒绝。如果他考虑杀涂山大公子,我会接。”
又是与他一番拌嘴,玟小六终于松懈了口风,却突然问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找他买?”
相柳被问到痛处,也不打算隐瞒,老脸一红,袖子一甩,眼一闭,理直气壮的说道:“没钱!”
这几百年要养一支几万人的军队,连智谋都要用在刀刃上,这次能白嫖就白嫖了吧。为国而穷不是穷,是光荣……
玟小六想笑却不敢笑,怕激怒相柳,抬头看星星,“你是妖怪,为了不相干的神农,值得吗?”
相柳也曾很多次问过自己值得吗。
那群士兵打心底里看不起他妖族的身份,而他相柳明明是一只妖,可以活的自由自在,坦坦荡荡,真的值得为一支辰荣军尽心竭力吗?
可若他只是一只妖,没有一百年的屈辱,没有四百年的恩义,没有防风母亲的慈爱之情,没有洪江的救命之恩,没有辰荣的收留之义。
他就只是一只妖。
一只活在天地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可却不懂感恩,不懂情爱,无情无义的妖。
相柳发现自己和玟小六很像,怕孤独,嘴硬心软,会不顾一切成全自己在乎的人相柳从骨子里就自卑,认为他只是一头丑陋的九头怪,而遇见了玟小六,两个孤独的灵魂相撞,可以互相倾诉。
玟小六都能照顾一群傻子,难道他不能照顾辰荣军?
相柳将玟小六带到涂山璟面前,忍受了俩人一同你侬我侬,便把他带回了军营。
一是为了药未送到的这段时间保护好玟小六,二也是为了……或许是自己心中更想让他看看辰荣军是什么样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相柳总忍不住主动去找玟小六,忍不住主动拉他看月亮,忍不住听他的故事,忍不住向他展示自己……
如今的轩辕换了主帅,对神农军的围剿越来越严密,这次的伤寒听鬼方氏长老说是一种毒瘴,尚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市面上几个关键的药材完全找不到。而今日的神农军全凭着执念在守,迟早是要兵败的。
相柳的眉头皱了皱,玟小六趴在毛球身上:“你考虑清楚,我这人怕疼,没气节,墙头草,将来轩辕如果捉住我,我肯定会比较痛快地招供。”
相柳没注意他的话。等到到了营地,相柳拽着他,跃下了雕背,“睁开眼睛。”
“不!”小六抓住相柳的手,紧紧地闭着眼睛,“我不会给你日后杀我的理由!”
相柳心里落寞了些,手指僵硬了下,玟小六冰冰凉凉的手使他的心悸动了一下。
相柳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他如此小心谨慎的珍惜玟小六的生命,体会到他曾经的苦楚。
妖类很直接,很单纯,很简单,而人类,很复杂,很婉转,很难懂。
相柳只知道此刻他只想保护玟小六。
回到了相柳的木头屋子,玟小六冷笑了下,相柳明白他是在笑自己日日坚持,却住着这么清苦的地方。
一张窄榻,榻前铺着兽皮拼成的地毯。榻尾放了个粗陋的杉木箱子。兽皮毯子上摆着两个木案,一个放了些文牍,一个放了一套简易的煮茶器具。
有些时候他执着固执,甚至在别人看来,做这件事情很不值当,但他偏要这么做,即使连相柳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将就睡了一夜,玟小六一晚上梦话、鼾声、磨牙声、放屁声不断……相柳真想一脚把他踹到屋外去。
第二天清早,屋里鼾声不断,相柳早早便起身练兵。
屋外的一个个都是士兵,士兵的意义在于保卫一方江山、守护一方百姓,可他们躲在山中,压根儿没有江山可保、百姓可守。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枯燥的操练,看似无聊,可无聊却是为了让宝刀不锈、士气不散。
坚持的意义有很多种,有的是为了结果,有的是为了初心,有的是在乎过程。
只要放弃,只要肯弯腰低头,他们可以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甚至享受轩辕王赐予的荣华富贵,可是,他们依旧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坚持着很多人早就不在乎的东西,甚至不惜为这份坚持献上生命。
相柳练完兵,一转头便见玟小六在屋里守着,端着一晚茶正准备要喝……
喝吧,一喝一个不吱声。
相柳想起刚刚起床后自己喝完的茶,他把用来熏虫的药球丢进了茶罐子里,据说是某种怪兽的粪便……
此时玟小六正咂吧着嘴准备……
喝下肚的那一刻,玟小六的眼神变了,相柳忍俊不禁,眼角绽出花来:“这用来熏虫的药球被我喝完后丢进了茶罐子里,据说是某种怪兽的粪便。”
玟小六听到相柳说这是动物粪便后,一边死鸭子嘴硬,说着满不在乎的话喝下去,一边恶心到想要呕吐的模样,可爱灵动的样子,让相柳感受到热腾腾的生气,因而那颗冰冷坚硬的心也被暖化了,脸上便有了那一抹清浅的笑。
相柳暗淡无光生命中的一束微光,就这么轻轻照进心底。
相处日久,玟小六和相柳彼此脾性很相投,两个有趣的伴。
他们都有悲惨的经历,有善良的心,有做事的底线,都怕寂寞……寂寞的心紧紧靠拢……
玟小六看到笑着的相柳,还是心生欢喜的,也不会怕他,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紧张这个九头妖,而相柳更想永远留住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