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冉不再追问,但下意识将这个囚犯的死因放在了心上。
至于麦大婶母女被流放的原因,跟她一样,都是因罪牵连。
她们是郑州一个小县辖下麦家村的农户,与连家村毗邻,双方原本就因为世仇结怨。
今年夏收时,因为发现麦家村一户的农田,出于两村交界处,平时没注意,发现后才知道被连家村的侵占了半亩地,但连家村认为那半亩地在自家村子地界,不愿意归还,就此起了纠纷。
矛盾升级,两个村子的人发生械斗,麦家村没事,但连家村死了四口人——麦香的父亲错手杀死了连家村的一人,连家村的人反过头来要寻仇,麦大婶阻止时挨了揍,麦香爹护妻心切,又打死了一人。
报案到县城,麦香爹一下子就杀了两个连家村人,自然被抓捕起来,结案送到郑州官衙后,知府以为麦香爹罪大恶极,原本欲判处死刑,在麦家村人走动后,兼朝廷在鼓励流放各地输送囚犯到南疆北防开发拓土,驻守边防,所以知府改判流放之刑,但却一家同罪。
麦香兄妹——麦冬还有个十六岁的哥哥叫麦冬,于是就这么跟着阿爹阿娘走上了流放之路。
“我家汉子也没想杀人的,谁让人这脑瓜子这么脆,像瓜一样,一锄头下去就没了呢?”
说到自己判刑的罪行,麦大婶还忿忿不平,“这事一开始就是连家人的错,他们敢占那半亩地,可不就看麦二婶家里头没男丁,孤儿寡母,好欺负吗?麦二婶家没男人,可咱麦家村有啊,咱们给她家出头,就干死他们去,如今儿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欺负咱麦家村的人。”
“阿娘!”麦香看阿娘夸夸其谈,又不安起来。
大道理麦香不懂,可杀人这事终归不好,不然阿爹也不会差点被判死刑了,她们一家子都还得获罪被流放。
“没事,没事!”麦大婶安慰自家阿女,“阿爹阿娘都知道错了,以后洗心革面,不犯了不犯了。”
嘴巴上嚷着不犯了,但顾冉察其颜观其行,这麦大婶是一点没有后悔自家夫君为给村人出头杀人的事,甚至获罪后牵连到自家的一双儿女也不以为然,心里暗暗生出了三分戒备。
说完了自己如何沦为囚犯的,麦大婶转过头来打听顾冉:“那姑娘你呢?你咋被关在驿站的牢房里呢?是犯什么事了?”
麦大婶已经知道了顾冉亦是流放到闽州去的人犯,是前些日子的押解队伍里头丢下的病犯,气运好没死,活过来了,就不清楚她是不是也杀人了。
顾冉于是将自己的来历给麦大婶母女说了,自然也强调了一遍原主侯府出身,以及跟秦家人的关系。
既然那刘驿长跟窦婆子都能看在岿然安全的侯府份上,对自己体谅几分,那她在安全抵达流放地之前,自然要扯好这面大旗狐假虎威的,好歹能给自己造几分势不是?
果然,麦大婶惊奇:“哟,你是京城人家的姑娘,大户啊。”
“阿娘,她是宰相家的娘子!”麦香也吃惊。
啥侯府不侯府的她不知道,不过在她看到戏文里头,宰相可是大官儿。
就连角落里头那位裴六娘,也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瞥了顾冉一眼。
顾冉注意到了,瞥过去的时候,只瞧见一个背影,于是又转过头去。
虽然也想跟麦大婶母女问这裴六娘犯的事,但终归在她本人跟前,这般说人闲话不好,而且看她们的神情,对这裴六娘也忌讳得很,不便多问。
麦大婶母女暖和身子后,回到自己选的角落找出带的行囊收拾起来。
顾冉继续烤火,不时瞅一眼两眼忙活开来的这对母女。
麦大婶走进牢房里头来时,除了铺盖,另外还背着两个大包袱,麦香背了一个小包袱,看来她们踏上流放之路时,麦家村人给准备了不少东西。
这间女监牢不大,也就二十平左右,平时容纳十来个囚犯,若人多的时候,起码要挤二十多人。
如今这二十平的监牢只住她们四个人犯,空间尚算富余,而且是冬季,蚊虫鼠类基本绝迹,环境跟原主几个月前呆的监牢相比,算是好多了。
麦大婶母女原本选的位置距离顾冉有些远,发现顾冉火笼后,就将位置挪到顾冉旁边了。
顾冉其实不太愿意跟这双母女靠太近,她身上还揣着个工作间要用呢,但眼下也没办法,为了日后流放路上有个关照,这点儿牺牲算什么。
若日后要用工作间,她趁所有人睡着了再用便是了。
俩母女铺垫稻草跟席子拿出铺盖的当儿,窦婆子送吃食进来了。
被流放的囚犯的吃食是定量的,都用驴车装着跟着队伍配送,到饭点的时候统一发放。
住进驿站后,那吃食就送到驿站伙房里头,让驿站的厨子跟伙夫帮忙烹煮,而后分送进监牢里头。
原本驿站是不负责顾冉一日两顿的,可刘驿长放了话,再加上如今她跟窦婆子搞好了关系,那窦婆子也就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窦婆子送过来给四个人的吃食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两个杂粮烙饼。
顾冉也没嫌弃,抓过一份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边烤火边吃。
麦大婶母女抓着烙饼凑过火笼边上的时候,一直窝在角落里的裴六娘这才慢吞吞地挪过来,抓过最后的两个烙饼,又坐回角落里,背对着她们。
顾冉才算一眼晃过这个裴六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