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讳依旧没有搭理男童。
由内而外的蚀骨之痛让他痛不欲生,能维持跪着的姿势便已经是极限,又哪里来的闲心去理会这个小男孩。
见瞿讳一直不搭理自己,只是静静的跪着,男童更生气了。
他直接跑上前来推搡。
可不论他如何推,哪怕用尽了全身力气,下跪之人都毫无晃动,只是埋头,从牙缝中漏出几道压抑的哀嚎声。
“你快走!夫子他不喜欢别人喧哗!你打扰到他了!”
眼见男童一直固执的推搡大叫,瞿讳终于忍着剧痛开口了。
“他已经死了,听不到。”
“死了也能听到,你快起开,去别处叫!”
可任凭男童再如何动作,瞿讳都一动不动,也不再开口,只是哀嚎。
直到男童没了力气,才愤愤不平的离去。
矮小瘦弱的身影在学堂内忙前忙后,将学堂打扫得干干净净。
又不知道从哪弄来几根细小的树枝点燃,插在夫子坟头。
做完这些他才拿出夫子留下的竹简,放声诵读了起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口音虽然稚嫩,可声音却格外的大,似乎想以此盖过屋外之人的哀嚎。
看着男童刻意摇头晃脑的姿势,听着对方口中的圣贤之言,瞿讳的目光不知不觉发生了些许变化。
似乎年幼的自己也是如这般,生在一个落魄的小村庄,跟在村里唯一一个识字的老夫子身后诵读圣贤之书。
活了数十万年,这些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
他忘了当初诵读的圣贤书究竟讲了些什么,也忘了那位老夫子的音容样貌,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父母,又有没有过挚爱、遭没遭遇过刻骨的仇恨、经没经历过极致的喜悦……
数十万年该是凡人多少个波澜壮阔的一生啊……
而他的一生实在是太悠久了,久到他连自己丢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此刻回首往昔,脑海中的记忆除了立于苍穹定人生死之外便是修法修道修术、战人战妖战魔。
或许他也曾是个碌碌无为的凡人,听闻过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的道理。
可当自己真正站在世间最顶端,朝菌与蟪蛄不再是他而是天下人的时候,当初明悟的道理便全都变了味。
昔日仰观宇宙之大的谦卑,不知不觉竟变成了坐看井底之蛙的自大,以至于凡人在他眼中都与水中蜉蝣无异,是生是死,皆不再入他之眼。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有些理解了那位前辈为何惩戒于他。
体内痛苦未曾削减半分,可他嘴角却带上了一抹微笑,略带苦意。
……
陆渊与李陌念二人还是如凡人一般,一步一个脚印。
“师父,我们真的不能飞吗?这样走很费时间的呀!”
李陌念心心念念的都是提升自己的修为,增加寿命,这样步行,在她看来实在是太浪费光阴了。
陆渊还是如之前一般回道:“我不会飞。”
少女对于这句话却是信不了半点。
这应该是师父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谎话,虽然她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撒谎。
她偏过头看着师父平静的侧脸,笑道:“那我带您飞好了!这样也不会踩到花花草草啊!”
“本就漫无目的,你想往哪儿飞?”
“您不是说要去赴约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