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的心情很糟糕。
才一回秦园,秘书不停地在他耳边聒噪,实在是惹人厌烦。
公司的事、亲戚的事、季瑜的事,桩桩件件都等他来定夺,他不过离开秦家一晚,就如同天下大乱了一般。
在堆积如山的工作面前,秦晏心情指数从正值骤降为负数。
难得的,秦晏脸上带出了丁点烦躁情绪,而非往日那样面无表情,深不可测。
秘书窥测着大老板的脸色,在汇报完公事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征询道:“季家人那边不肯把季瑜接回去,您看怎么处理合适?”
秦晏眸光不动,慢慢往花园走:“也不差一口饭,先养着吧。”
继母苏筱晚打定主意给秦晏娶男妻,就算打发了季瑜,她也能再找来张瑜王瑜来,与其再换个别人,还不如把季瑜放在秦园,既能稳住苏筱晚,又免得打草惊蛇。
以不变应万变,秦晏这边不动如山,急得就该是旁人了。
自打知道秦晏‘奇迹般苏醒’,苏筱晚那边自是一番兵荒马乱,短短一个早上,就遣人来问了三四次秦晏的消息。
秘书也想到了这一层,应和说:“也好,季少爷看起来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性格,想必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秦晏斜觑秘书,冷冷问:“你和他很熟?”
秘书心头一紧,连心跳都慢了半拍,冷汗簌簌从额角渗出:“秦总,我”
秦晏抬抬手,止住了秘书的解释:“他什么性格和我没关系,别冷着别饿着就行。”
几句话的功夫,秘书后背衬衫都湿透了。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和秦晏说话太恐怖,抑或是两者都有。
秘书面容郑重,点头道:“明白,秦总,要是季少爷想出门呢?”
“派车送他,行程报备。”
秦晏走出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会禁止他出门?难道这里是监狱吗,还是集中营?”
秘书舌根发硬,只能尴尬地苦笑:“没有,没有,秦总,是我失言,没想那么多。”
秦晏正听得不耐烦,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小腿上。
低头一看,是块青色的小石头。
秦晏抬头望去,在假山深处瞧见了江迟。
秦晏:“!!!”
江迟对秦晏扬眉一笑,转身闪进太湖石背面的凹洞中。
待秘书随着秦晏视线看过去时,整座假山风平浪静,未有任何端倪,愣是没看出来里面藏了个人。
秘书斟酌问:“秦总,这太湖石有什么不妥吗?”
秦晏微微抿唇,拇指无意识地按压指节:“没什么,你先回公司,我这还有事需要处理。”
秘书点头,朝秦晏躬了躬身,后退三步,转身离开。
秦晏抬步,朝假山走去。
初夏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很暖,秦宅后花园内种了许多百合,正值花期,青翠娟秀的叶片舒展着,洁白的花蕾绽放于疏林之中,清幽雅致,亭亭玉立。
清风拂过,空气中满是百合花的清香。
在《不安觊觎》这本小说中,作者经常用百合来形容主角受季瑜。
花香馥郁却不食人间烟火,静静地藏在云深雾绕的山谷中,惊鸿一瞥,引人沉迷陶醉。
江迟目光落在‘季瑜’身上,却总觉着作者形容得不够贴切。
百合美则美矣,却太过柔弱易折。
眼前的男人虽俊美非凡,却不乏英气,带着天然的凛冽,比百合更凉,也更沉。
百合洁白冷清,终究还是绽放于炽热的盛夏。
江迟看到的‘季瑜’不属于夏季。
这是透骨的黑暗,是雪松枝头于凛夜中蓬发的霜华,也是昆仑之巅万年不化的寒玉。
明明站在盛夏阳光下,却更像是站在时光尽头,身后是横亘千古的无尽深渊,让人既想靠过去一探究竟,又忌惮坠入寂灭长夜。
季瑜的气质原来这么冷吗?
难怪书里常常用‘冰雪’之类的词形容主角受,这也太冷了。
难怪主角攻跟他纠缠了十年都没结果。
这个人真的有人类的感情吗?
江迟锐利的剑眉微微皱起,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六月的暖阳散不去对方身上料峭寒意,哪怕身在姹紫嫣红的花园中,他也是素净的、苍白的。
在江迟审视的目光下,秦晏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似乎并不奇怪江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秦晏抽出胸前口袋中搭配的丝帕,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
江迟顺着秦晏的动作看过去。
秦晏手上虎口处烫伤般大片泛红,还有些肿。
之前大概是抹了药膏,这会儿又被擦掉,只留下一点薄荷龙脑的清新,混在百合的香气中,并不引人注意。
“手怎么了?”江迟问。
秦晏没遮拦,伸出手大大方方地给江迟看:“你家蚊子咬的。”
语气也不算责怪,就是很正常的叙述。
江迟却吓了一跳,拽过秦晏的手凑近了看:“什么蚊子能把你咬这样?”
秦晏体质比较特殊。
他对蚊虫的唾液蛋白抵抗力很差,被叮咬后会出现相对罕见的炎症反应,皮肤大面积肿胀、发热发红、瘙痒疼痛,严重时甚至存在生命危险。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连秦晏的父亲都不知道,或者说,秦父并不关心。
秦晏懒得解释,随口扯了个理由:“你家的蚊子有毒。”
江迟惊讶道:“这么毒吗?”
秦晏收回手,站在太湖石投下的阴凉处,视线随意落在一旁的花丛中,安静地注视着盛放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