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悲伤……又怎么能不悲伤呢?他杀死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敌人吗?不,并不是,他杀死的是自己追寻了五万年的战友,是曾经一起约定好走向未来的家人,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寻求答桉的对象。
杀死米凯尔,他固然朝思暮想,可并不代表他会开心,会享受,会觉得大仇得报,会觉得如愿以偿。
在这之后出现的,则是更为绝望的空虚。
毕竟,他最后一件出于自身意愿迫切地想要去做的事情,终于做到了。可是……可是……
就像他在那个烈日炎炎的中午,一个人卯着劲在千羽学园的篮球场上练习投篮。他固然有运动天赋,可那更多是凭借身体素质碾压对手,如投篮这种技巧性的东西,不能说天资较差——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他不愿意如此,他不能接受自己如此,他固然也可以凭借极强的身体素质与突破能力,成为球队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但若是那决胜的一球并非为自己投出,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总觉得这算不上真正的胜利,起码不是他想要的胜利。
()所以他才要和自己较劲,所以他一个人顶着烈日在篮球场训练,甚至忘了与梅的约定……可所谓勤能补拙的结果就是,他整整一个上午都没能投进一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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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次又一次地出手,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可失败并不能击垮他,只会让他越挫越勇,只会让他越来越渴望最后的,真正的胜利。这种近乎无意义的疯狂直到他投进了今日的第一个球——站在篮筐底下。
而后,苏和梅来了,那一天是假期,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吃饭来着,当时苏和梅说了什么呢?凯文的记忆模湖异常,已经无法准确把握那些言语,但他记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极为幼稚的话,似乎便是所谓的「胜利的瞬间」——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存在于这一瞬间的胜利,好像是这么说来着。
再之后,苏便催着他离开运动场,他嘴上答应着,身体却赌气似地站到了三分线外,闭上眼,模彷着电视里球星的姿态信手一投。
然而当他张开眼时,看到的是套入篮网轻轻落地的篮球——「唰!」
他的喉头一下子梗住了,他激动地转身对着苏和梅呼唤着,想要向他们分享这胜利的一刻……但他身后空无一人。
时至今日,这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又或者只存在于他不断模湖,不断失去与幻想的分界的记忆中?他真的搞不清楚了,也无所谓清楚。
他此刻的心情与彼时并不全然相同——彼时他尚能因为进球感到片刻的喜悦,此时就连这微不足道的喜悦都不复存在了。
但大体上依旧有共同点,那便是在所谓的「胜利的瞬间」后真正赢得的,无尽的空虚。
他真正出于百分百的自我意愿想要达到的一切都成功了,其后便将是漫长的,为圣痕计划,为梅,为过往的一切而活着的,而生不如死的旅途了。
可是……可是……
「可是啊,凯文,你凭什么觉得,胜利是如此简单之事呢?」
凯文循声抬头,只见米凯尔裂开的身躯还停留在半空中,自己的双手依旧紧握着劫灭高过头顶,火苗的每一丝每一缕都如同坚冰一般静止不动,仿佛只有自己的视线超脱于时间之外。
当然,还有米凯尔的声音。
下一刻,米凯尔两道残躯的断口突然开始了蠕动,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肉瘤滋生而出,每一个都带着米凯尔的五官。
直到成百上千个「米凯尔」一起开口:
「凯文啊凯文,你终究是有些自以为是了。不过嘛……你居然也会为我的死而伤心,这还真让人意外……也还挺让人开心的。」
不管他那神似爱莉希雅的语气,凯文努了努嘴唇,确定自己可以开口发声后,也不过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应该不受精神力影响才对。」
「哦?」
所有的「米凯尔」在同一时间将嘴张开成o形,表情玩味。
「我说啦凯文,你多少有些自以为是啦。你凭什么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精神力影响下的幻觉?」
「这样吗。」
凯文想点头,可似乎并不能做到。
「然后呢?」
「啧!」
米凯尔咂了咂嘴,而后时间再次迎来了逆流。
「不要忘了,凯文,只要在这个日蚀环下,你就是杀不死我的。当然,去掉这一前置条件,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时间逆流而上,一切又重演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米凯尔的身体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停了下来,停在了跃动的火苗即将()舔舐到他刘海的位置。
「嗯,是吗?」
凯文挑了挑眉头,但声音却不是从他口中吐出的。当然,他也没学过伪音,大抵是发不出女孩子的声音的。
米凯尔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到的是神情决然的少女。少女手无寸铁,只在身前掐着一个剑诀。少女的长发随着狂风一齐飘飞,也不知是被雪染上的,还是此时此刻就是如此,她满头的青丝已成素练,一如她的名字——凌霜。
她的双眼有神又无情,只是以极为澹漠地姿态盯住了米凯尔。
而后,她口中轻缓又坚定地吐出了算不上晦涩难懂的言语:
「神者,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者也——太虚剑气·神蕴!」
少女的手中没有剑,但更有一把巨大到几乎遮蔽整片天空的煌煌大剑从天而降,气流顺着剑锋的位置向着两旁划开,而剑锋之所至,就是米凯尔,也只是米凯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