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人类数万年来一直想要踏足的地方。”
当踏上那一望无际的银白色原野之时,每一个自诩为人类的生物都很难不在心中这样感慨——即使对于痕这种多年来早已将月球看厌的人也是如此。
但很可惜,众人出现的地点并不在月球表面的原野,而是人类早先在新亚特拉遗址上扩建的指挥部内。
这里设备齐全,对比逐火之蛾的战情室几乎是一比一复制。并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供氧、供暖设备完好无损。
若是直接将传送地点定在外面,即使是融合战士都无法快速接受月背的低温、低氧环境,更不用说他们之间还有个普通人梅。
“各位注意啦,距离第二神之键再次充能完毕,还需要一個小时五十七分钟。虽然还未开打就说这些话有些打击士气,但如果作战不利想要撤退的话,我们至少需要撑过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稍稍犹豫了一下,维尔薇最终还是将这“提醒”诉诸于口,尽管大家对于第二神之键都很熟悉了,按理来说没必要再多解释什么。
“另外,虽然有苏和阿波尼亚在,用精神通讯网络联系可能更便捷一些,但首先这网络无法覆盖到梅,其次,战斗过程中,谁也无法保证精神通讯网络不会被终焉破坏,所以大家还是各自戴上老式的无线电通讯比较好。://y
“……呃,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玩意儿更容易被破坏。但起码这可以保证梅和你们之间的联系,而且,这上面还配了战斗记录仪,也方便了梅察看战场情况,做出对应的指挥——当然,这还是建立在这些东西不会被破坏的基础上。”
说完这话,维尔薇首先将一份无线电通讯塞给了阿波尼亚。
“我明白了。”
阿波尼亚点了点头,“对于人类本身而言,我的力量或许还有些用处,但对于终焉……不过这样也好,我本身对于战斗就一窍不通,梅和各位之间的信息中转就交给我吧。”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间都被维尔薇吸引了,以至于除了凯文,没有人发现梅悄悄将帕朵拉走说了些什么,还教给了她一个意义不明的零件。
而等维尔薇将通讯发完后,梅早已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重新发号施令:
“阿波尼亚,麻烦你给大家下一个戒律,好尽快适应月球表面的环境,虽说继续拖下去能给第二神之键更多的充能时间,但我们摸不准终焉的动作,最好速速迎战。”
“我知道了。”
说话间,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体温在逐渐上升,千劫头上更是直接燃起了火苗。毕竟融合战士早就不需要依靠呼吸来生存,月球表面会给他们造成障碍的,只有因为防氧罩被破坏后涌入的低温。
当然,正如梅所说的那样,即使不下戒律,给英桀们半小时、一小时的时间,想要适应月表环境并不困难,但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同样的,当这些工作都做完后,也就意味着再没有什么准备工作好做了,从现在开始,便是决战之时。
梅与凯文对视了一眼,虽然只是在不到一秒后,两人的目光便默契地交错而过,但他们又自觉这是有史以来最长久的一次对视。
长久到梅能将此刻咬着下唇,双眼囧囧地拄剑而立的凯文的样貌永远印刻在脑海中,而对于凯文来说,他还是第一次在梅双手环抱在胸前时,还能无欲无求地将目光与她对视。
而后,两人同时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与对方道别。
但太多太多汹涌而出的言语一起卡在了嗓子眼,一时间不知道先说哪句好。
于是,到了最后,两人倒仿佛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上下级一般,只是平平淡淡地说着与嘱咐:
“我们出发了。”
“嗯,保重。”
梅轻轻点了点头,幅度几不可察。
生离死别,或许本不应该冷淡。但又或者,世间的一切情愫归根到底,本就无需什么吵吵闹闹,无需什么涕泪纵横,无需什么感慨万千。
只需要这样……平平淡淡就好。
英桀们全部离开了,就连维尔薇也跟着离开了指挥部。梅在很早之前就制定了关于对抗终焉的多个作战方案,所以她也不需要提前布置什么战术,凯文会自己做出决断。
而维尔薇……因为原本的计划是靠新亚特拉的星门实现兵力的输送,所以她在原本的计划中应当与梅留守指挥部,操控第二神之键作战,但现在……
第二神之键陷入了漫长的充能过程,维尔薇再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不如走上战场。
梅默默坐到了大屏幕前,屏幕上已分出了十几个镜头,分别是英桀们身上佩戴的作战记录仪传回的影像。
“博士,已经准备好了,月光王座正在向着近月轨道变换,预计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身后突然响起普罗米修斯的声音,梅却不感到奇怪,毕竟普罗米修斯和侵蚀一样,都是可以在多个终端上同时存在的意识,自然也就不需要占据第二神之键的功率传送了。
普罗米修斯十七号飘到了梅身后,抬起头,与梅注视着同一片屏幕。
而后她轻声问道:
“博士,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梅一个、维尔薇一个、她一个,再加上帕朵算半个,这三个半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明白这一战真正意义所在的人。
当然,如果说她不算人类的话,那就是两个半人。
世间的一切其实本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但人类文明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它往往能在无意义的世界中创造出意义,而今也是如此。
与终焉的战斗能带给人类什么呢?除去更大的伤亡,其实什么都带不来。
他们的文明早就毁灭了,无论是赢也好,输也好,他们之后要做的都是重建文明。
但因为有人还抱着在五万年后战胜终焉的机会,所以这一场战斗又是必须的,是有意义的。
这也并非是梅的灵机一动,而是在米凯尔与她吵架的那一天,两人就探讨了多种未来的可能性。
据他所说,如果他失败了,终焉依旧降临的话,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将阿波尼亚眼中“命运的丝线”剪断。
命运要如何被剪断?梅不知道,但她知道这是可以做到的事,起码爱莉能做到。而阿波尼亚也肯定了这一点,命运的丝线确实被斩断了。
但问题也接踵而至——当命运不复存在,一切未来都与量子的不确定性一般无法观测,那么又该如何确保下一个时代所有计划能更顺利地开展呢?
梅偏了偏头,眼神扫过身旁的十七号,又投向了更为遥远的虚无之中。
“对不起,十七号……对不起,帕朵。”
…………
硬要说起来的话,新亚特拉是有些古怪的。
明明在月球背面,但只要抬头,便能看见地球,明明是处于月背的黑夜,但这一片陨坑附近就是有莫名的光彩。
“这……”
巨大的红色十字架并不在终焉陨坑的正上方,它在外力的作用下向后移动过,陨坑边上也因此划开了巨大的裂谷。
裂谷一路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上,为众人指出那斜斜地立在地面上,几乎向后倾倒的巨型十字架。
但那并非是十字架歪倒了,它是向后倾倒的,那只是因为球面造成的正常倾角而已。
可即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从地平线往上依旧要将头高高抬起,才能看到十字架的中心。在那里,十字架的连接处多了个人大小的茧状凸起,而在茧外部又多了一根长枪,就像是有人将什么东西钉在了十字架上。
“奇怪,刚才战情室的监控里,它分明就在陨坑的正上方。”
苏难得睁开了眼,一脸忌惮地望着巨大的十字架,从那血红的颜色上,总能感觉到一些极其不详的异样感。
当然,这么说未免有些过于矫情,终焉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不详吗?但作为精神感知类融合战士,苏能明显感觉到某种更为异样的……预感。
那个象征着直觉的声音在他耳畔不断低语着:
“不要过去。”
不要过去,但并非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有某种……更加摧残人心的事会发生,以至于一向以淡定著称的他也不自觉地咽了好几口唾沫。
“切!”
梅比乌斯瞥了瞥嘴,“不过是为自己、为我们选了一个合适的战场而已。”
如果说她原先还对那一种最坏的可能心存疑虑、不,希望的话,那现在……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为了毁灭世界而诞生的终焉,会特意挑选战场,避开新亚特拉?
而且这副姿态,就像是在专门等待他们一般……如果真的要战斗的话,祂早该在他们刚出现的时候就发动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