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的大包大揽林冲如何听不出来?
他不禁喟然长叹,紧紧把住鲁智深的臂膊,目光之中满是歉然,从相识到现在,只有他欠鲁智深的份,哪有鲁智深当他面自责的道理?
“如何当得师兄如此说话?想是林冲前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此生得遇寨主和师兄,至死不枉。一个高衙内,往日我忍辱含冤不敢高声,可时至今日,我何曾放在眼里?便是放他千百回又直甚么?只不过是教他多活几日罢了,只是以山寨大计为重,高家父子狗头,且寄颈上几日,早晚林冲自当手刃!”
眼瞅着山寨蒸蒸日上,想想殚精竭虑的寨主,想想面前掏心掏肺的兄弟,想想后山刚刚安顿下来的家人,还有这漫山的大小喽啰,一个高鹏,林冲不急一时,这个道理他丈人想得明白,大小头想得明白,他自然也不会被仇恨迷住眼睛。
林冲当堂说出此话,众人尽皆大喜,阮小二朱贵更是松了口气,时候不早,一面叫人写下书信,言明要以诸般军需来换高衙内,使人暗暗投递至东京高俅府邸。一面唤来酒宴,众头领要为奔波劳顿的邹润和鲁智深接风,张教头林娘子等已经歇下,就未使人惊动。
桌上鱼羊皆备,均取材于大山大湖,端的鲜美无比。掌厨的小头目有心,还上了几个红泥火炉,用上好的梨树果炭煨了几个汤锅,冬日里吃喝最是暖身不过。
一路上藏在船舱,鲁智深又晕船晕水,只靠干粮度日,此时吃得极为爽口,阮小二朱贵早闻鲁智深大名,如何不敬?当下频频执杯劝酒,厅中好生热闹。
邹润略略吃过一遭,想到明天还要赶路,就停下筷头,恰好有小喽啰抬来一大瓮好酒。
所谓好酒其实也是梁山自酿的,和世上大多数酒店里卖的酒差不多。就是将酿酒的粮食蒸熟,放凉,拌上酒曲,让它发酵,发酵到一定程度,粮食都变成了酒糟,这时酒就成了,但却是酒水和粮食的混合物。
所以喝这种酒时,必须用竹制的酒筛,将酒糟隔开或者过滤掉,只取纯粹的酒液。
那小喽啰欲要筛酒,邹润起身接过小喽啰手里的酒筛,亲自细细晒了一大碗,倾倒在烫酒壶里,静待酒热。
这样粗酿造出来的酒,一来最高度数不超过十五度,一般度数在六度左右。二来由于酿造工艺不高,里面的甲醇等有害含量过高,喝了很可能会头疼欲裂,甚至是中毒,而烫酒可以促进甲醇的挥发,是以古人喝酒多要烫一烫才好吃。
待烫好了酒,邹润先劝鲁智深一盏。
“明日我要早行,大师西去泾原时不及相送,请饮此一盏,权当为大师践行。”
滤去酒糟的酒液散发着新醅的酒香,微微淡黄的酒液望着之宛若琥珀,鲁智深凑近嗅了嗅,道了声好酒,将满满一盏喝个涓滴不剩,惹得桌旁的阮小二喝朱贵天价似地喝彩。
邹润又斟了一大盏,捧着敬向林冲。
“我此去,梁山大小事务尽皆托付与兄长,兄长只管使尽胸中本领,照着操练最精锐禁军的法子去操练这漫山的喽啰,年老体弱,胆小怯敌者一应淘汰为后勤辅兵,山寨钱粮之事切莫操心,邹润自有安排,我只要一支强军出来。”
殷殷嘱托,如山重负不外如是,林冲身为教头一者武艺出众,二者精通练兵,在东京时郁郁不得志,可眼下邹润授予全权,毫不干涉,这种可以尽情舒展胸中抱负的机会,对于一个武人来说,何其珍重?多少胸有韬略,腹有锦绣的能人志士一辈子也难得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