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江边的芦苇也变得枯黄,静静流动的江水上,横卧着两艘小小的乌篷船。
这两艘船并在一起,用绳索栓了船头,绳子另一端绑在岸边的柳树身上。船头放的有炭炉、瓦罐,船侧挂着渔网鱼篓子,船舱蓬上放着一个竹簸箕,簸箕里满是晒干的小鱼。
徐令来到江边时,一个男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正在收网,把网上沾着的小鱼摘下来,扔到井边的木桶里。
另一条船里头传来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两艘船都轻微地摇晃,陈胜却像是没感觉一样,依旧埋头摘鱼儿。
徐令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陈胜才察觉到,回头往岸上瞥一眼,便又开始干活。
徐令咳嗽两声。
陈胜抬起头又看他一眼,继续干活。
徐令:“……陈胜,我是徐令啊。”
陈胜瞪大眼睛看了又看,“徐令?你怎么来了?”
他大跨步从乌篷船上跳到岸边,走到徐令面前,终于看清徐令,不好意思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来:“真是对不住,我眼神不好,一到天色暗就看不清东西,方才还以为是村里人呢,你不怪我吧?”
徐令笑道:“怎么会呢,我也是今天从这边走,瞧见你便想过来打声招呼。”
“噢噢,嗯!”陈胜又笑着应一声,随后就没话了。
徐令看出他不太擅长言辞,自己与他年龄相仿,他没称兄道弟,陈胜也就没跟他玩一招,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
徐令打破沉默,“你弟弟呢?”
“他去镇上给我娘买药,还没回来。”陈胜回头看一眼乌篷船,他娘还在咳嗽,他捏着手掌搓了搓,“外头还挺冷的,你要不——”
“算了。”他又放弃邀请徐令进屋坐坐的打算。
“哎,来都来了,陈胜,你都不请我进去喝碗水吗?”
陈胜见徐令没什么架子,一脸跃跃欲试地走他前头往船上跳,连忙叫他慢点。
徐令有些没经验,实打实地落船上,两艘船止不住地摇晃,陈胜也跳过来,如履平地地把晃掉的东西捡起来。
“小心,家里小,”陈胜说着,掀开乌篷船的草帘,让徐令猫腰进去坐。
今天天气不好,外头灰蒙蒙的,船里头更是黑乎乎的,船舱不大,也没摆桌子,倒是有收起来的铺盖,应该就是兄弟俩睡觉的地方了。
“大娘还好吗?我听她咳嗽的挺厉害啊。”
“哎,老毛病了,在江上冻的,一到冬天就灌冷风。”
陈胜脸上神情有些麻木,拿出一个壶放在外头的炭炉上,烧水倒给徐令一杯,还不忘给他娘也端一杯。
他们兄弟二人一年到头赚的钱,还不够给他娘看病用的。
他娘从前自寻短见,跳江时也落下病根。兄弟俩宁愿一年又一年往这窟窿里填钱,也不愿见他们娘离开。
有娘才有家,要是没了娘,他们兄弟俩就只有这两艘乌篷船,连上岸的理由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