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应该是爱我的,不爱我,为何要救我?
我既嫁他,那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是命罢了。
王柱软磨硬泡,求我与他做局。竟是要让我去勾引男人,他再出来勒索。
我一开始不愿,他打了我一次,我只好从他。
后来做的多了,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着,便四处逃窜,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
我帮王柱赚了钱,他对我也越发的好,平日里只要我不惹怒他,便是拿脚抵他的脸,他也不会生气。
我越发觉得,王柱是爱我的。
有一回,遇到一个硬茬,那男人不愿给钱,闹着要报官,王柱一发狠,将那人给杀了,带着我又开始逃窜起来。
也是那时候,我俩改了名字。
他叫王柱,我叫柳娘,我是灵宝镇的柳娘。
当我再次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一辈子时,我又遇到一个人。
你见过飞蛾么?小时候我经常看见飞蛾围绕在烛火边,扑棱着翅膀不断靠近,最后被火烫死,像枯叶一样死在烛脚下。
我总是觉得可怜,推开窗想让它飞走,可它就是不断地要靠近油灯。
我原以为是飞蛾可怜,可遇到徐令后,我才觉得自己可怜。
老天爷啊,若是我能再早点遇见他,若是我是大户人家里头的正经小姐,若我不是柳娘……
我会和他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可我只是柳娘,我就像被关在风雪中的飞蛾,活了十七年才遇见我的火。
初见时,他对我贸然出现有些不满,分明见我貌美,却没过分亲昵。
兴许是个守规矩的。不过这样假正经的男人我见的多了,到最后,不还是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我的美貌就是我自信的来源,可我分明瞧得出他眼神里有欣赏,却又搞不懂为何他会如此规矩。
生病冒雨来搭救我,闯入我和王柱做的局中,还傻里傻气一点察觉的意识都没有,处处为我着想。
他是个小行商,还挺有赚钱的主意,王柱的猎物跑了,自然要拿他填饱肚子。
我心中有些不大情愿,可也知道,抱怨几句就得了,若是真执拗起来,王柱是要打我的。
我是织网的毒娘娘,徐令就是只傻不愣登的鸟。我什么都捉过,就是没捉过这么傻的鸟。
他生病了,我借机靠近他,他不顾病体也要敞开门窗以示清白。
我问他娘子,他回答的也是一本正经,说他娘子比我美,还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不可能的假话。
可我还真信了。
他对我没有一分一毫的逾矩,察觉到我的心思,便被我吓得逃回家了。
我既盼着他回来,又盼着他不回来。
他这么傻,会不会不愿意给王柱钱?若是王柱也要杀了他,我可怎么办呀!
可他还是回来了,带来了他的一双弟妹,那俩孩子长的和他模样有几分相似,却又和他不同,十分防备我。
我心中暗笑,难不成这傻鸟真是独一份的傻?
自从认识徐令后,我就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幻想,若是有那么一丝可能,他不嫌弃我是灵宝镇的柳娘,纡尊降贵将我带回家里,哪怕叫我做个奴婢,给他正头娘子捏肩捶背我都愿意。
只要我日日待在他身边,只要他对旁人提起他娘子时,能再说一句:“哦对了,我还有个暖脚的小丫鬟,也惹我有几分怜爱。”
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王柱做的局被那俩孩子看穿了,我心中竟然有些松快,好呀,我已经骗不下去他啦,我心里头只有他,常常想着他发现此事,打我骂我远离我,要不然,怜我三分,带我回家呢。
王柱打我,要我骗那俩孩子出来,我不愿,他就打我。
他真是疯了。
我从来没被人真正的爱过。
我已是个伤心人了,又何苦让徐令也伤心呢?
哄王柱喝下迷酒,他睡死在床上,我几番狠下心要杀了他,可又下不去手。
他好歹救我一命,若是没把我带出钱塘,我怎么会遇到徐令呢。
我在院中等待,终于等到了徐令回来。想抢先告诉他实情,却被他弟弟妹妹给抢在前头。
徐令有些诧异,随后又有些轻松地笑了起来。
他似乎没有责怪我,我心底升起一个念头,他不会因此怪我。兴许我……
他果然是个傻鸟,知道王柱做局还不肯离开,我无法,只能讲了王柱杀人的事情,果然吓住他,吓得他要立马搬离,再与我说话时,好似我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般。
他劝我离开王柱,自力更生,我心灰意冷,若是他不要我,我离开王柱又能去哪?
我躲在屋里头,偷偷看他带着弟弟妹妹离开小院,好像这是我与他最后一面,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宁愿做一棵柳树,被他栽种在堂前屋后,只愿日日能瞧他一眼。
也不愿做王柱的柳娘,死了也要随他去。
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遂了自己的愿,我等着王柱醒来,我要与他和离。
我也不知自己怎就那般傻,我放走了王柱的猎物,还要与他和离,想也知道不可能。
可我就铁了心一样,想要离开王柱。
若我真像傻鸟说的那样,离了王柱,自立门户,或许他还能高看我两眼,不与我做良人,与我做个朋友,常来看我也行。
我真傻啊,就像是那飞蛾一样,为了微不足道的希望,明知是死路,也要硬着头皮朝前闯。
可我又是真痛快!
我宁愿取名叫飞蛾,也不愿做班主的金碗,男人们的柳娘……
我亲眼看着蜿蜒暗红的血在我眼前流成一片,临死前,竟然也宽慰地笑了。
这人世间太苦,下辈子我不做人了。
我想做一棵树,等他经过时为他遮阴;我想做一片雪,趁他不备钻进他衣领;我想做一缕月光,照亮他行商的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