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廉领着小孩子们去分吃明掌柜带来的糕点果子,顿时一片欢腾。
明俪转向卫玉,满面春风道:“卫巡检这趟是有正经差事要办,还是……碰巧路过?”
卫玉道:“明掌柜目光如炬,消息灵通,什么也逃不过您的眼睛,我是路过还是办差,想必你已心中有数。”
“我自个儿当然会胡猜乱想,只是哪里敢忖度你们当官儿的心意呢,问个明白,心里才安稳。”
“是怕我跑了,那把伞抵不了那碗汤的价钱?”
明俪忙摆手:“卫巡检莫要再说笑,今儿我是来的急,忘了把那伞拿回来,改日……若您有空,再去店里,想吃什么我请客,我还得双手把伞送还呢。”
卫玉一笑:“明掌柜把我当作那种打秋风的糊涂官儿了。”
“哪里敢,只不过卫巡检的伞太重,我受不起,再说这次多亏了您出马,才救了小九曜脱险,我谢还来不及呢。两下相抵就是了。”
“我救他是我的分内,吃饭给钱也是天经地义,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
明俪努嘴道:“卫巡检这是要跟咱们秋毫无犯了?若都这样算起来,今儿小九曜这顿饭可也不能吃了。”
“倒也未必,”卫玉微笑:“他的饭我还是能吃的。”
明俪只觉着卫玉的语气很自在,隐约透着一点笃定,不由心中狐疑。
还想再试探,不妨卫玉问道:“明掌柜常常过来纯阳宫?”
“我店里忙的很,但凡有空便会过来看看,这些小崽子也怪叫人疼的,”明掌柜转头看向正在吃东西的大小孩童们,眼底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温情,然后又笑说:“当然,最要紧的就是想叫小九曜到我哪里去,我打了多少次包票,只要他肯在我那里落脚,就算不去伺候那些走路赶脚的客人们,只负责给我一日一餐饭,我断断少不了他的银子,他总是不肯,宁愿去野狼关内领军职,赚那份辛苦钱,每日里刀尖舔血的……可是个古怪孩子。”
卫玉颔首:“人各有志,各有所愿,倒也不能勉强。”
明俪叹道:“我就是想不通,我的银子难道扎手?他年纪又小,还得照看这纯阳宫上下老小,为什么不走容易些的路子?”
卫玉顺势问道:“这些孩童是……”
明俪指着那几个正玩闹吃果子的孩子:“脸黑黑的那个比飞廉要大一岁,叫大毛,旁边挨次是二毛,三毛,小毛,他们的父母亲族都在战乱中亡故,无依无靠。”又指着另一侧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是大头,是个流浪的孤儿,是飞廉从路上捡回来的,还有被飞廉抱着的那个婴孩,是被人扔在纯阳宫门口的,养了半年,还没起名。”
卫玉认了认脸,问道:“他们的名字都是后起的?”
明俪道:“据我所知是如此。”
“那为何飞廉跟宿九的名字不一样?”
明俪压低声音,笑说:“因为小九曜是先到纯阳宫的,老道士兴之所至,知道他姓宿,便以天上九曜星宿为他起了名字,飞廉是小九曜从风神相脚下发现的,他非要收留,老道士就以风神之名’飞廉’来叫他了,后来小九曜收留的人越来越多,老道士又穷困潦倒,心浮气躁的,也没了心情再起名字,这些孩子走失的时候又小,只有大毛记得自己叫什么,于是按照大毛的叫法就顺了下来,只是这’小毛’叫的太快,没提防又捡了一个,总不能再插队叫’四毛’,或者小小毛吧。”
明掌柜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了,眉开眼笑。
卫玉却若有所思,喃喃道:“‘吾与尔,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此乃养贤之心,实亦勤矣’。”
这段话却是出自李太白《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此刻她忽然想到这一段,隐隐觉着契合明俪所说的这段中宿九曜的行为。
明俪不懂:“什么闲?什么亲?”
忽然就听到隔间的老道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咕哝说道:“怎么还不拿饭来,我还等着喝汤呢,小子也是见色忘义了么?”
卫玉便又问道:“明掌柜说宿九是投靠纯阳宫,莫非他并非本地人?”
明俪道:“我只是听说,小九曜也是七八岁上流落到县里的无处落脚,机缘巧合撞进了纯阳宫,被白石道人收为了记名弟子……从此落脚。”
里头老道士忽然冷哼道:“我命中是不该有徒儿的,只是看那小子有些造化,一时没忍住……姑且看看以后吧。”
卫玉又忙请教这是什么缘故,老道士却哑而无声,连明俪也不知此中蹊跷。
但很快卫玉的好奇心便消散无踪,因为在他们闲聊的功夫,宿九曜已经做好了一菜一汤一饭。
明掌柜很快发现不虚此行。
就像是她先前在店内念叨老孙一样,明明是同样的用料,入口的滋味却天差地别。
比如这莲藕排骨汤,她不知喝过多少会,都腻烦了,但是宿九曜经手的这汤,却让她仿佛初恋少女见到意中人一般,两颊发红,小鹿乱撞。
她既然是开酒楼的,嘴自然最刁钻,眼睛也最厉害,但就算是最不饶人最擅长挑剔的明掌柜,在这看似简单的菜饭面前,也说不出半个“不好”。
莲藕的清淡跟排骨的荤香交汇,让人舌尖甘甜,齿颊生香,一勺汤入喉,鲜甜的感觉让人忍不住要放声赞叹。
荷叶豆腐的豆腐先油炸过,只加些许调料,入新鲜荷叶上锅蒸,最清新的香气跟豆腐的天然气味缠绵在一起,就好像是从自然之中信手而得的天然美食,完美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