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九曜别人不打,只对胡翔出手,总镇没问过其中缘由?就算不问,难道连任何猜测都无?”
黄士铎无奈,但语气却是缓和的:“巡按大人,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确实疑心过是胡翔指挥失误,但若调查属实,我自会处置他,可是宿小九动辄杀人,众目睽睽,这已经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所以你该知道……就算胡翔有错在先,也不是宿九曜擅自动手的理由。”
“那不知,可有办法能网开一面?”
黄士铎扬眉,回想方才卫玉在宿九曜跟前的动作,试探问道:“敢问巡按跟宿小九、有什么交际,是旧日相识?”
卫玉摇头。
黄士铎噎住,猜不出有什么别的可能。若非相识,为何要为宿九曜出头?尤其是在这种绝对无法犯案的事情上。
“这个,”黄士铎苦笑:“巡按还是莫要为难的好。”
卫玉道:“我并不会为难,也不会让总镇为难。”
“何意?”
“若您没有法子,我倒是有一个建议。”卫玉抬手微微遮住唇,低语。
几个亲信站在不远处,看到总镇走近一步,低头倾听,脸上掩不住地一丝惊愕稍纵即逝。
两人说话的时候,养伤的胡翔听说消息,被人扶着赶来。
正黄士铎挥手,召了一名参将,吩咐了几句话。
很快,偌大的校场上聚拢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将士,多数都是大营里的参将,谋士,裨将,文书等。
卫玉站在中间的一处高台上,黄士铎跟两个亲兵以及武万里站在她身后。
虽已经入夜,现场却多了十几个偌大火把,火光摇曳,放眼看去,一览无余。
大概知道这种情形非同寻常,故而现场鸦雀无声,只有秋风呼呼而过的响动。
卫玉袖着双手,朗声说道:“在下卫玉,朝廷往东北巡按御史,此番前来乃是为调查之前斥候营几乎全军覆没之事,各位若有知道内情,请即畅所欲言。”
台下众将官闻言面面相觑,微微有议论声起。
“请各位安静。”卫玉压下声响,环顾周遭,忽然又开了口。
这次等她说完,台上台下众人几乎都是极错愕的脸色,原来卫玉的语调奇特,说的分明不是本朝的官话,让人怀疑她一时之间说了什么不知何处的方言,硬是不懂何意。
只有一些跟狄人打过无数次教导的老兵士们,依稀听得出她似乎是说的西狄话,可又不能全懂,也不敢确信朝廷的巡按御史居然在这种场合公然说什么狄人的言语,是何用意?
而在卫玉说完后,她微微抬手指向人群。
台上武万里腾空跃起,向着台下一人冲去。
人群中那人正盯着卫玉,忽然给她一指,眼神立变,来不及反应,武万里已经先冲到跟前。
刹那间两人已经动上了手。
周围的将官见状,震惊之余纷纷呵斥武万里,毕竟他们同营为官,同仇敌忾。
谁知黄士铎喝道:“都不许动手,先把邹彦拿下!”
他口中的邹彦,就是跟武万里交手的那人,也正是黄士铎帐下的参将之一。
本来被武万里逼得动手,邹彦还怒斥了几句,待听见黄士铎的话,他叫:“总镇!”
黄士铎脸色铁青,抿着嘴不语,只时不时扫向卫玉。
武万里的武功已经算是不错,但那邹彦跟他竟打了个平手,卫玉耐不住,索性绕过他们,径直走向被绑起来的宿九曜。
黄士铎一怔,旋即命两个亲兵跟上。
卫玉早看见飞廉被胡翔的人制住,小孩儿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猫爷还在绕柱周旋。
“把他放开。”卫玉向着飞廉示意,又指了指宿九曜。
那两个亲兵对视了眼,先上前把飞廉救了出来,又欲去给宿九曜解绑。
谁知旁边的胡翔看到此处,喝道:“干什么?”
卫玉瞥了他一眼,见他坐在特制的抬椅上,左边眼睛还包着,右边的也还未曾消肿,正怒视着自己。
“放人。”卫玉淡淡地又催了一句。
飞廉起初还疑惑,待见黄士铎那两个亲兵似乎很听卫玉的话,他当即大喜,知道事情有了转机,那两个亲兵虽还忌惮胡翔,飞廉却不相干,叫嚷道:“卫巡检,真不亏我把那块九仙王道糕给你吃了呢!你放心,等我求九哥哥给你做好吃的,什么都行……你说的什么‘北风雪塔’也一定能做!”他不顾身上酸痛,跳窜着过去解绳子。
胡翔气急:“好啊,这是在干什么,你这小白脸是给总镇灌了什么迷魂汤不成?我岂能容你这样胡作非为!”他气急败坏,嘶声吼道:“给我全杀了再说!”
几个亲信纷纷涌上,不顾黄士铎亲信的呼喝便要动手。
却在此刻,跟武万里交手的那邹彦拼力跃出战团,趁着不明所以的将官们发怔的当儿,他竟是也向着此处冲来。
他倒也狡猾,人未到,手中的一把刀先扔了出来,不偏不倚竟是向着柱子上的宿九曜而去!
卫玉看着那夜色中闪亮的一抹刀光,心头一凉。
瞥着柱子上的血人,耳畔是个似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几分寒心几许失望:“你不认得我了……真的不认得了。”
她并不是什么喜欢舍己为人的,甚至有点娇生惯养贪生怕死,但在这时候,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气推着她,让她毫不犹豫地迈步扑了过去。
卫玉无奈地心想:“管你是不是他,这一回,就当是我把命补给你吧。”
她不敢看刀冲自己来的架势,自欺欺人地把头放低,脸便贴在少年冰冷的脸颊上,她怕的发抖,冷的刺心,直到怀中的少年动了动,原本僵冷的手臂悄然环上她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