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楼之后,朱允熥并未马上回宫,而是坐马车去了城外,沿着水路码头走走看看。
相比于京师的内城,外城才更有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
冬日的天暗得早,码头上的工人管事商行伙计,船夫渔民各色人等,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的结束一天的工作。
有的去街边买些卤味回去给孩子打牙祭,有的站在布店外盘算着手里的钱够不够给媳妇扯二尺画布。有的三五成群的去小酒馆喝酒,还有的人贼眉鼠眼的钻进小巷子。
热闹嘈杂喧嚣,不管是码头上出苦力的力巴,还是看着憨厚实则有些小聪明的车夫,或是做买卖的小商贩,抑是那些悠长小巷中半遮掩的倩影,每张脸都是鲜活的。
每个人似乎都在重复着往日单调的生活,可在每天的日子里,他们做的事说的话又绝不重复。
朱允熥的马车在外城转了一圈走马观花之后,又返回内城。
返回内城走的是通济门,此门是应天府城郭第二大门,仅次于正阳门。内有三重瓮城,门垣四道,上马道人行道各两条。扼守着内外秦淮分界,门向东北为皇城,向西南则是内城繁华的商业街,为应天府的咽喉所在。
接近城门时,朱允熥挑开马车的帘,于市井的鼎沸人声之中,看着宏大厚重如山峦一般起伏的城墙。
应天府从老爷子占据此地开始修筑城墙,一直修到洪武二十六年,历时二十八年调用民夫二十八万,城砖条石三点五亿而成。
外有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边依托钟山、北有后湖为屏障,西纳石城入城内。
纵观历朝历代,雄城皆难望其项背。
望着城门楼上,硕大的通济门三字,一时间朱允熥真的感慨良多。
城池再雄伟又如何,天下岂有攻不破的坚城
就好比这通济门,原本时空中清军攻应天府,南明弘光帝撇下文武大臣带着侍卫从通济门逃跑,而被清军捕获之后,又是从通济门押解入城。
而在另一场中华浩劫之战中,举世无双的应天府,则是沦为了人间地狱。
筑城,城可以保得了人一时,却保不了一世。
但许多人却认为,只要墙高池深就可以安枕无忧。殊不知,城墙挡不住敌人,却能挡住自己的视野。
朱允熥心中暗道,“人间可以有城墙,心中不能有城墙。筑城郭以安百姓,除自封正视天下!”
越到城门口,人越是多,几乎人头攒动肩膀挨着肩膀,拥挤得几乎是寸步难行。
“爷,这边人多,要不要小的去和城门口知会一声,给您开条路出来!”邓平在马车外低声说道。
朱允熥笑笑,“不必了,排着吧,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随后他的马车在兵丁的引导下,归入车流当中,准备轮番接受兵丁的检查。
“都听好了,各马车上若有夹带的东西,赶紧表明,莫让我等搜出来。”
“税课司的税票,货物的存单都拿出来预备好!”
“外省入京,路引户籍拿在手里!”
城门口的税丁们,在人群之中满头大汗的吆喝。
这些税丁直接归应天府管,收取过路商人的城门税,典型的位小权大。不过税只针对中大型的商队,对于进城小买卖人,则是分文不取。
城门口的告示栏上,张贴着各种税表,所有该缴纳的税一览无余且明了清晰通俗易懂。
“这位税官,我们这不是货物,而是从云南带来的特产”
忽然,马车中的朱允熥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撩开帘子望过去,只见城门口那,一穿着束身的骑装,骑马的男子,正在跟城门口的税官大声辩解。
“我们回京城探亲的,车上装的都是给亲戚朋友的礼品,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云南布政司的税课票引,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探亲”税官穿着八品服饰,带着几个税丁在那男子随行的几辆马车上来回查看,冷笑道,“你一口北人口音,来京城探哪门子亲”
说着,又冷笑道,“不值钱的东西呵,宣威火腿一百二十八条,干菌子十几个口袋,还有这整整一车普洱茶饼。你当本官是傻子”
那男子跳下马,拱手道,“不瞒你说,真是带回来给亲戚的!”说着,举着手里的票据开口道,“再说,这上面不是写着呢吗非货无税四个大字,你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