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至仙姑尖,白色巨岩下,有十余名山民,喝水歇息,准备进山,采集各类山货。他们见到马汉,立时便扬起了笑脸,只因他是镇中难得的好军官,从不欺压百姓。而当他们看见程狱,脸色顿时垮了,生怕被“收税收到九十年以后”,落得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几名老军汉,也习惯性取下帽子,挥了挥,让山民们往里面放钱,动作非常熟练。一众山民苦着脸,准备从兜里掏钱,本以为一天白干的时候,却听得陈澈冷冷喝了一声:“无需休息,继续前进。”说完。陈澈踏步向前。程狱与十几名军汉面露无奈,也只得停止动作,戴上帽子,跟随下山。也有老军汉不满,暗暗腹诽着:“装什么圣人?见者有份,俺们收了钱,不也分你一份?”“还行。”马汉暗暗颔首,心中对陈澈的评价高了几分。他也曾见过一些穷人发迹,结果转头便忘了本,忘了自己曾经的出身,时常与老爷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变本加厉地搜刮民财。世情如此,这种人,不能说做错了什么,但尤为让人不齿。很快。穿过密林。历时近两月,陈澈终于回到了最初的起点,眸光垂流,凝视着下方的残破神庙。乍一看,就是一座普普通通,许久不曾修缮的老庙。哪怕是巡山司总旗官-李道崖,亲自前来查看,也未能发觉任何异常,最终认定:“山神祭礼,不过是凡夫俗子,穿凿附会。”“那晚被金弓银弹打爆的猛虎幻象……做不得假!”,陈澈扭过头,对马汉说道:“马大人,请您二位,携士卒入庙,用黑狗血,往四根石柱上各泼一桶。”“啊?”马汉怔了怔,疑惑道:“戏文里,那些贤臣名士,捣毁淫祀,不都是往神像上泼吗?”陈澈微微一笑:“您尽管泼便是,这次带了八桶黑狗血,管够。”一旁的程狱似是察觉到不对劲,皱眉道:“既然马大人不愿意的话,就换我来。”马汉挥了挥手:“不必。”说完,他手持大刀,身先士卒,第一个走入山神庙内,四名健壮军卒,也拎起木桶,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剩余五名军卒,则一脸沉默,持握着长枪,站在庙门守卫,神色肃然,随时做好了支援的准备。“看来,秦县尉还真是拿人命,练出了精兵啊”,陈澈心中微微吃惊:“哪怕只是一什,也有少许强军的风采。”与之相对的,便是程狱麾下的十几名老军汉,大多懒懒散散,有欺辱老百姓的能耐,却对此次任务毫不关心。不消片刻,四名军卒已站在各个石柱前,等候命令。马汉扭过望向庙外的陈澈,喊道:“陈大人?”“倒!”随着陈澈一声令下,军卒们扬起手,四桶黑狗血,齐齐泼在了每一根石柱表面。霎时。阵阵凄惨到极点的尖叫声,从三根石柱内发出,继而,回响于偌大神庙,不绝如缕。陈澈心中一紧,立即从箭囊中取出两支长箭,皆沾染了黑狗血,具备克制鬼物的效果。下一瞬。十数道扭曲身影突然显现于三根石柱周遭,皆是死去的少年,状若骷髅,身形佝偻。其中,便有三道极为熟悉的身影,身材瘦长,穿着一身赵府特有的藏蓝色家丁服。“这——”陈澈怔了半息。他猜到神庙的秘密,或许隐藏在不起眼的四根石柱中,却未曾料想到,居然能在今日,见到另外三位没有“复活币”的故人。三名家丁怨魂,似乎也发现了老朋友,黑漆漆的空洞眼窝,对准着陈澈,“目”不转睛。一张口,便是亲切问候:“凭什么我们死了,你却还活着?”“你为什么还能活?”“你也该死啊!”它们想不明白,解决不了自己的困惑,便决定杀死产生问题的人,也便是陈澈本人。“死——”三道瘦长鬼影,发出尖啸,齐齐向陈澈扑来。然而,五名守卫在门外的军卒,一向忠于职守。面对恐怖鬼物,他们不曾有丝毫畏惧,冷凝着脸,皆不曾后退半步,继而气血勃发,挥动手中长枪。突刺。——再突刺!纯粹的力量打击,对鬼物来说并无作用,但旺盛气血所转化成的凶戾军气,顺着枪尖冲出,顿时震慑住了三名家丁怨魂。陈澈眼神一寒,也毫不犹豫地弯弓搭箭,电光石火间,一支沾染了黑狗血的箭矢,激射而出!箭锋之上,蕴含着极其微弱的青光。是《四灵箭法》中的“青蛇箭法”。且观想的对象,乃是“二郎斩蛟”,威力剧增,气势逼人!“砰~”一名家丁怨魂,被瞬间洞穿,消散于无形。马汉亦气血勃发,率领着庙内的四名士卒,与外面的五名士卒,刀枪夹击,军气呼啸。剩余两名家丁怨魂,也陡然受到冲击,魂飞魄散。然而。下一刻。让人料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在众人合力,杀死家丁怨魂的时候。其余鬼物皆放弃了大门,齐齐穿透了四堵庙墙,且目标并非陈澈,而是……老军汉们。刹那间。十七名老军汉的肩膀上,各自趴着一名骷髅般的恐怖鬼影,伸手遮住了他们的眼睛。然后,张开森森白白的尖牙血口,咬住了军汉们的脖颈,疯狂吮吸着他们的气血。转眼的功夫。军汉们已是印堂灰暗,身形渐渐枯槁,看起来尤为恐怖。见此情形。有多年“干黑活”经验的程狱,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过河拆桥”了。心中,顿时涌现出被背叛的惶恐、羞愤与恨意……厉声大骂:“赵冷松,你个王八蛋,连老子都坑!”话音落下。陈澈望了一眼被鬼物缠上的老军汉们,也立刻明悟:这帮老兵油子,才是山神庙最需要的活祭品。体内气血浓厚,远胜于普通人,但他们长期散漫无军纪,早已忘记了如何挥刀,如何举枪,绝无激发军气的可能。也就是说。不过是一群“气血大肥猪”。神庙疑云的幕后黑手,所要达成的目标之一,恐怕便是吃掉他们的气血,育养鬼物。只是未曾想到。总旗官-钱胜不愧是端水大师,竟派遣了马汉等十名士卒,致使今日之事,超出了预料。“所有人,都过来!”马汉满脸震惊,也未曾料想到如此异变,当即召集军卒,齐齐聚拢在陈澈身前,组成严密军阵,以待敌袭。陈澈也搭好了第二支黑狗血箭,弓弦拉满,将要射出之际,鼻尖忽地一抽,嗅到了微弱香臭气息。像是喷了香水的狐臭……山林深处,一位用狐狸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的贵公子,迈步走出,朝在场众人,吐出一字:“倒!”话音刚落。无论是马汉与他的九名士卒,还是程狱和他麾下的老军汉,浑身骤然发软,两腿站立不住。“世间一切气息,皆可食……这气味,对我无效!”陈澈心中稍宽,故意扮演成被迷晕的模样,脚下虚浮,身体前倾,倒在了地上。“不过如此。”狐面公子冷笑一声,大步向山神庙走来,自觉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