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笑眼弯弯,福身退下。
宋老夫人倚在矮榻上,笑看宋令枝吩咐下人做事:“我们枝枝如今也长大了。”宋老夫人揉捏宋令枝双颊,“左一个贺哥哥右一个贺哥哥,我听柳妈妈说,你们近来相处得不错?”
“贺哥哥是客人,我自然是没有怠慢的道理。”
且她近日往贺鸣院中,亦是为了祖母的千秋。宋令枝先前只以为贺鸣精通文墨,不想对方竟也擅丹青。
宋老夫人笑睨宋令枝一眼,思及贺氏这几日明里暗里的话,宋老夫人唇角笑意渐浓。
她是中意贺鸣不假,然若是对方迂腐顽固,为人怯懦胆小,宋老夫人却是不喜的。
幸而贺鸣并非那等懦弱之辈,那日贺父在外拦人,宋老夫人也略有耳闻。
事后她寻人前去胡同,只见贺父奄奄一息,只剩半条命,半疯半癫,问什么都说不了话,只会傻笑,和疯子无异,不出几日又失足跌入古井中,人捞上来早没了气。
宋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拐起身:“过几日是上巳节,贺鸣来我们家后,也没好好走走,正好,你陪陪去,别整日陪我们这些老婆子。”
三月三,上巳节。曲水流觞,游春宴饮。江南多才子佳人,若是有心上人,也可在这一日折柳相送,邀其出游。
宋老夫人此举,再明显不过。
宋令枝目露诧异:“祖母……”
宋老夫人笑而不语,只抬手,唤柳妈妈上前:“那锦匣装着的可是千年老参?”
柳妈妈笑着福身:“是,这一锦匣皆是老爷带回来的珍稀药材,不光有千年人参,这血燕雪蛤也是极好的。”
宋老夫人点点头:“打发人给严先生送去,也算我们的心意,别亏待了人家。”
……
西苑幽静,积雪消融。
一众丫鬟婆子手捧掐丝掐金锦匣,自廊檐下穿过。
知沈砚不喜人叨扰,丫鬟轻手轻脚在案几上铺上铺了红毡,又小心翼翼放上锦匣。
除送来的药材外,另有宝石玉袂,金玉如意十余箱。
岳栩清点后,逐一让人搬去库房。宋家出手阔绰,随便送人之物,都是价值连城。
而后又将清单送至沈砚案前。
花梨大理石书案上设一方官窑三足洗,沈砚端坐其后,眉眼淡淡,似笼一层轻薄烟雾。
岳栩毕恭毕敬:“主子,宋瀚远等人已过了云州。”
宋家商队声势浩大,光是商船就有不少,船上一应吃食具备,亦有弓箭手数百名,以备不时之需。
岳栩将一薄薄纸张递上,“主子,宋家的家产除明面外,还有纸上这些。”
名扬天下的云溪茶庄,京城最有名的醉仙楼,闽州人来人往的青山酒肆……
宋瀚远为人谨慎,做事隐蔽,岳栩颇费了些功夫,方一一寻得。
沈砚视线漫不经心在纸上掠过,他身影隐在光影之外,晦暗不明。
指间的青玉扳指解下,沈砚抬首,指骨轻轻在案上敲打。
……宋令枝认得自己的字。
自那日宋令枝在书院说错话,回来后沈砚便将身边的人细查了一遍。
无人有嫌疑,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后曾将自己的字拿给宋令枝看过。宋令枝的丹青,也是京中名师赵旭所授。
宋家家底不薄,名下的茶庄酒肆都是埋暗桩、传达消息的好去处,也怪道皇后会如此看重宋令枝。
青玉扳指在案上发出清脆声响,窗外明月高悬,银辉轻洒落在扳指上。
沈砚身影如竹,清冷声音伴着月光:“我听说,宋瀚远爱女如命。”
岳栩低头:“是,属下还听闻,宋瀚远不忍女儿受委屈,故而想着招婿,想来府上那位贺公子,便是日后宋家的姑爷,二人还约了上巳节出游。”
青玉扳指转动,终在掌心停下。
沈砚低眸。
爱女如命。
也不知道宋令枝的命,宋瀚远肯拿多少家产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