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雅拍着马儿,她的马背上还有几只野鸡。
草原上的野鸡没有兔子那么受欢迎,因为野鸡柴,烤着吃简直就是啃骨头,聪明的巴图会做好吃的鸡汤,可香可好吃了。
以前她不爱吃的,不过最近她却爱上了野鸡汤。
桑雅暗暗吞咽口水,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说服父母将巴图收为义子。
桑雅还没下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姐姐!”
皮肤白皙、十岁左右的孩子蹦跳起来,朝马上的少女挥手。
周围那些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们眼睛很利,看到桑雅马背上的猎物,他们也是条件反射地吞口水,纷纷暗暗期盼,桑雅姐姐请他们吃饭的可能性有多大。
桑雅从马背跳下来,大步走过去。
“巴图今天乖不乖啊?”她亲昵地和弟弟打招呼,笑容爽朗又明亮,“你看我今天打了野鸡,待会儿你煮野鸡汤,阿爹肯定喜欢。”
桑雅的爹去年年初从马上摔下来,虽然没危及生命,但腿瘸了,走路都不利索。
当时巴图说以形补形,给他熬汤喝,羊蹄牛骨鸡汤等,几乎天天都喝,将他补得红光满面,胖了一圈。
桑雅和她阿娘喜得落泪,因为桑雅爹那时差点就不想活了,他觉得自己成为废物,上不了马、打不了仗、保护不了妻女,不如他早点死,桑雅娘也好改嫁。
想到这里,桑雅看向弟弟的眼神温柔得能滴水。
那时候,这个最小的孩子却表现出惊人的意力和决心,他坚信阿爹会好转,亲自细心地照顾阿爹,并向他保证,他很快就会长大,到时候他养阿爹阿娘,阿爹就不需要骑马,也不需要去打仗,他养得起父母。
其实对桑雅而言,她非常庆幸她爹大难不死的,弟弟还说了一个中原的成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弟弟说,如果爹不是腿出了毛病,去年的征兵他也逃不掉,说不定会死在战场上。
当时桑雅娘打了个寒颤,去年那场战事死了多少人啊,不提那些消失的部落,他们这个小部落就有三成的家庭失去亲人。
巴图接过野鸡,“阿姐,我去炖鸡汤,咱们今晚吃鸡汤和饼子。”
“巴图,我帮你烧火吧。”
跟巴图玩得最好、经常混饭吃的小伙伴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喊着。
巴图不是个小气的人,并未拒绝,笑道:“好啊,你们帮我拔毛,洗内脏。”
巴图穿着胡人的羊皮袄子,除去太过漂亮的脸蛋和矮小的身材,其实他现在和其他胡人小孩没两样。
不过他的年纪还小,今年只有十岁,以后他的身高还能往上窜一窜。
等他的身高窜上去后,就不一定比草原的那些小伙伴们矮了。
巴图拎着鸡去处理好,便去炖汤。
烧火的时候,他面不改色的丢了块牛粪到火堆里。
刚到草原之时,他不习惯草原的
生活方式,甚至还嫌弃牛粪脏,现在他和很多牧民一样,视之若宝,他和那些草原上的孩子们一样,只要看到牛粪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捡回家晒干。
不久后,陶锅里的香味弥漫出来。
巴图丢了两颗红枣和几颗枸杞下去,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大概是厨子的孩子,否则怎么能解释他天生就知道怎么做饭?
回忆过去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每次都是头疼、心也疼,索性最后就不想了。
肯定是他过去过得很糟糕,不然不会这么难过的。
“巴图,我想吃炒鸡杂。”小伙伴拎着洗干净的鸡杂回来。
以往的鸡杂,他们都是直接扔掉,因为鸡杂的味道重,他们不会伺弄,实在难以下咽。
但吃过巴图做的炒鸡杂后,就没人再扔了。
巴图——一个中原来的奴隶,以其出色的厨艺,变废为宝的神奇本事,成为草原上最受欢迎的孩子。
巴图忘记自己八岁以前的事。
他和很多被拐卖到草原的中原孩子不一样,他想不起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是从这片大草原开始的。
被桑雅带回家时,瘦成皮包骨的巴图刚开始也受到草原孩子的欺凌。
不过那时候,桑雅总会站在他面前,挥着鞭子冷着脸赶走打骂他的孩子。后来他的身体渐渐养得健壮了,和草原上的孩子居然也能打个五五分,加之露出一手好厨艺后,周围就渐渐都是马屁精,草原的孩子们现在一个个都争着要跟他交朋友。
晚饭煮好后,大家围着火堆坐下来。
桑雅爹拖着一条腿过来吃饭,他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死,结果没死成,但伤得特别重,部落里的巫医说过,他日后就算好了,也不能再骑马,现在这脚也瘸了,即使能走路也不利索。
他觉得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默许女儿桑雅和她阿娘买下巴图,当时别人都嫌弃这孩子瘦小,不想要他,谁能想到这孩子如此聪明能干,再过几年,肯定能成为家中的顶梁柱,没人敢欺负他们家。
尤其是这孩子失去记忆,真是再好不过!
他们家以真心换真心,没多久,这孩子的心就安定下来,桑雅母女俩的一番真心没被辜负,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
众人捧着鸡汤喝,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这汤真好喝啊。”
“巴图真厉害。”桑雅夸道,他们草原的人只懂如何烤肉,哪想到食物还有这么多烹饪方式,怪不得他们可汗老去中原打秋风呢,地大物博如中原,真是太让人嫉妒了。
桑雅只可惜自己不是男人,不然她也可以跟着族人去打中原人。
听说中原人种的小麦磨成的面可好吃了,还有中原的江南产的米更好吃,米饭煮熟后,就跟珍珠一样,雪白雪白的。
桑雅没见过珍珠,不过这不妨碍她对米饭的幻想,
吃过饭,桑雅突然对父亲道:“阿爹,你听说了吗?
吉日部落来了一个神僧,医术特别高明,我想带您去看看。”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
医术高明的神僧?这个评价可不低。
张主管和王大行的商队刚到达草原,就和玄济大师分道扬镳。
其实他们挺舍不得的,正想说点什么,例如劝大师和他们继续同行,反正大师是来草原传教的,去哪里传教不是一样,就见那只鹦鹉飞过来,大声嚷嚷:“大师,救牛啦!有牛要死啦!”
大师还来不及和他们告别,就被跟着鹦鹉来的一个高壮的胡人急哄哄地拉去看牛。
众人:“……”原来大师还会治牲畜的吗?
张主管看得咋舌,很想跟上去瞧瞧热闹,但他们装满货物的马车已经被那些买东西的胡人包围了。
“有米么?”
“有茶么?”
“我要糖!”
“还有绸缎!”
…………
那边的王大行也忙活开了。
他们时常来往胡地,基本的对话完全没问题,就连下边的伙计都会说上几句胡地话。
另一边,牛棚外面围满了胡人。
听说母牛难产,邻居都过来看看,他们七嘴八舌的想办法,满脸担忧之色。
母牛的主人——胡人大妈的眼泪直掉,用胡地语言道:“西娜已经是第二回产崽子了,明明第一次生时,都没什么事的。”
西娜是牛的名字,胡人爱惜他们的牛羊,很多都给它们取名字。
中年巫医叹气道:“西娜怀的是双胎,人怀双胎都危险,动物自然也一样。”
大妈不禁苦苦哀求,“巫医大人,劳烦您赶紧想想办法,西娜看起来很痛苦。”
在场的人也如此劝道,看到西娜痛苦的样子,就想起自家的牲畜,担心哪天他们的牛或羊也难产怎么办?
中年巫医面露难色,草原的巫医不仅治人,也治动物,不过他治人比较多,治动物的经验不够充足,若是自己胡乱治,万一西娜更严重可不好。
他提议道:“不如你们去请教长者。”
长者指的是年长的、有经验的巫医。
胡人大妈当下真的哭出声来,母牛难产,时间已经来不及,即使来得及,请有经验巫医的价钱也不是她们家负担得起的。
围观的邻居道:“哎,最近草原不是来了很多会医术的和尚道士吗?他们中肯定有会接生的,我记得有一个叫清净子的道士,他住在图乐部落,我马上骑马去请他。”
“来不及了,西娜撑不住。”
“原本我想着草原的和尚道士是不是太多了,现在需要用时才发现还是太少了。”
在场的胡人议论起来,对于和尚道士这些,他们还是很欢迎的,毕竟这些人都会有点医术在身,能治人也能治动物,还有些擅长给牲畜接生的。
当然,那些佛经跟道经就算了,他们听不懂,也不想听,要信还得信长生天。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干净的声音响起。
“阿弥陀佛,不如贫僧来试试?”
众人转头看过去,等看清楚来者时,所有人不禁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他。
很久以后,胡人大妈说起这事时,仍是激动不已:“那时候,我家母牛西娜难产,我哭啊哭啊,都快要绝望了,那时玄济大师像天神一
样,出现在我面前……”
周围的人很捧场地哦哦哦地应着,幻想着大师的容貌,是不是真的像中原人嘴里形容的神仙一样。
没有经历里“不信—打脸—崇拜”,主要是大师的壳子的卖相实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