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粲又站在原地许久,久到两侧耳朵都已经冻到冰凉,脸颊也被冷风吹得生疼。
原先咖啡馆里带出来的热气,早就已经荡然无存。
她才终于回神,再度拉了拉围巾,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她迈步,朝着和邵轻宴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离家的方向,也越来越远。
—
邵轻宴推着自行车放在修车行门前,破旧到生锈的废铁发出吱呀的一声,然后,本就摇摇欲坠的车轱辘就彻底滚了下来。
“又拉来一辆?”
正在埋头修车的老板抬头笑呵呵地看着他:“好小子,你先在屋里坐一会儿啊,等我修完这个给你去拿钱。”
“好。”
邵轻宴安静地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却没有休息,而是很熟练地帮老板搭起手。
老板从他手里接过扳手,黑乎乎的手套,依稀还可以看出一点买来的时候应该是纯白无暇的样子。
他随便在寒风中抖了抖身子,说:“话说,小邵啊,你前阵子去北城,那什么考试怎么样了?我听小风说,你已经保送清华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他言语中带着询问和惊讶,但其实也没有多少疑问和惊讶,大抵是早就知道邵轻宴成绩出众的缘故。
“是。”
“好小子。”
顾建淮挺起身板感慨。
“我前阵子碰到你妈,她还说你能考个云大,她就谢天谢地了,果然啊,我就知道,她的鬼话不能信,这一眨眼的功夫,你都直接保送去北城了,那岂不是连高考都可以直接省了?”
“是,不用高考了。”
“乖乖。”
顾建淮在寒风里重重叹了一声气。
“我家小风要是有你一半出息,我就不用替他的将来发愁了。”
“小风成绩也不差,考个正常的好大学不是问题。”
“不差是不差,那不是跟你比起来又差远了吗。”
顾建淮长吁短叹,终于把面前这辆自行车的链条给修好了。
“话说你现在既然已经保送了,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学校了?也能有更多时间直接去挣钱了?”
“嗯。”邵轻宴点头,“林老师前两天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学生,我明天就过去试试。”
“真好。早点毕业,还能早点帮你妈妈减轻负担。”
顾建淮脱下手套起身,先去边上简装的水龙下洗了把手,然后走到堆满乱七八糟的废铁和工具的屋子的最里面,给他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张二十元的现金。
“过几天小风生日,记得来家里吃蛋糕啊。”
“好。”
邵轻宴把现金揣进兜里,起身离开了修车行,重新又沿着来时的梧桐大道走回去。
黎粲站在咖啡店门口,停住脚步。
她只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手套还落在店里,所以回来取,没想到,回头的路上,居然又会碰见这个人。
只不过这回的他,是走在她对面的马路上。
并且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已经不见了。
邵轻宴。
她在心底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偏冷静的目光不禁再度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嗡嗡——”
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抖动了两下,是妈妈发来了新的消息。
【我和你爸快出发了,把你的地址发过来吧。】
黎粲低头看了一眼,选择性视而不见地掐灭了手机的亮光。
再度抬起来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穿过人群和街道,依旧落在那个名为邵轻宴的少年身上。
冬日疏漏的梧桐树枝影,枯枝下行走的人,午后金灿灿的暖阳,还有时而飘荡在眼前的雾白色气息……
全部组成了黎粲对邵轻宴第二面的印象。
她静静地站在街道这边,看着另一侧街道的他,宛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过客。
很快,手机又响起不容忽视的提示音。
黎粲无可奈何,看着不断跳动的屏幕,上面显示着来电提醒。
来电人:孙微女士。
她只能摁下了接听键。
“喂,粲粲,你在做什么呢?怎么一直不回消息?”
“哦,刚刚手机关了静音,没看见。”
“大白天的关什么静音?算了算了,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和你爸爸马上准备出发了,现在过来接你。”
“在衡山路。”
“哦,那你直接把地址给我发过来吧,然后站在那里别动,我喊司机直接开过来。”
“好……”
黎粲看着对面很快又挂断电话的提示,习以为常地抿起了嘴,打开微信页面,把位置共享发了出去。
她没有再抬头,而是站在树底下,顺势无所事事地玩起了手机。
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继一个小时前,一辆加长林肯曾停靠在衡山路梧桐树下之后,一辆全新的连号迈巴赫也停靠在这家平平无奇的咖啡馆门前。
黎粲上了车,迈巴赫很快便扬长而去。
留下一阵周围人反复不断的艳羡,和空气中照旧浑浊不堪的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