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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庭是梁王府三姐弟中第一个通过扫盲班毕业考试的人,但小姑娘并没有沾沾自喜,在知道扫盲班的书籍都是秦湛瑛领头编的以后,小姑娘就如同儒生背诵儒家经典一般,将扫盲教科书的课文都连摘抄带背的记在了脑子里。
她知道吕家血脉的神异,只要不是意外离世,基本都能活到九十岁以后,所以秦月庭很清楚,自己在死之前怕是都得在那位美丽却也危险至极的太子哥哥手下吃饭了。
要知道他们只差了两岁!秦月庭父母两边都没什么长寿的人,母亲那边的长辈过了五十岁就容易头疼和中风,长辈里最长寿的开龙帝不到七十岁就走了!
秦月庭觉得自己一定活不过大哥,何况这年头作为女子,头顶有个强势厉害的哥哥罩着有什么不好?
认清现实,秦月庭适应起新生活那叫一个快,哥哥让读书读书,让跟着一起去田间考察就走边上给大哥提杂物,甚至还用自己蹩脚的针线做了荷包扇套袜子给太子大哥。
至于比她小一点的月湖,这丫头倒是个傻乐的,没几天就学会了上树掏鸟蛋,还学会了骑马,又跟着祝大午扎起了马步,太子哥哥也很喜欢她活泼的模样,秦月庭就不操心了。
最小的湛琪弟弟也没有被苛待,太子哥哥对湛琪只有两个要求,健康长大,做个不惹麻烦的好人。
他们读书、学算学、地理、农事,一日三餐吃的营养丰富又清淡,每日必须练武半个时辰,时间走到了1325年一月时,男孩女孩们都肉眼可见地窜了一截个子,体格也结实起来。
梁王再看到三个孩子时,虽心中仍有丧妻之痛,看到他们也满心欣慰:“你们大哥将你们照顾得好,吕家那边底蕴深,也比我们这边擅长养孩子些。”
他问:“你们大哥哥身体可还康健?有没有按时吃饭?忙不忙?”
秦月庭正琢磨着如何说话,秦湛琪已经抢答。
“太子哥哥很忙,他把贵乾道里好多聚集起来反抗田亩税的人都砍了,堆了京观,闹得最凶的那几家都被分开,分别流放去了云南道、粤西道,地方不远,太子哥哥说这是强迫那些人分家,省得又闹事,但是他不许我们看京观。”
秦月庭有了捂脸的冲动,湛琪简直是个漏勺,大人们问什么答什么,若非太子哥哥许他们看的都是不需要保密的东西,她现在就想把这孩子的嘴缝起来。
梁王:“……他不让你们看是对的,你们太小了。”
与此同时,大京的承安帝也在听秦湛瑛做工作汇报。
年底了,总要把之前一年干的活汇总起来,看看自己干成了哪些事么,秦湛瑛来禹的时间不长,干的事却不少,巴蜀道的水利和道路、来年春耕都安排了,贵乾道的田亩税被他按着在改,且道路水利也在搞。
承安帝赞同道:“在农闲时,总要让那些人有事做,不然他们就要闹事了,只是贵乾道多山多石,竟是难以找到平地,在那儿修路也够费劲的,也只有农闲时打发一下罢了,正好给百姓们多一口饭吃。”
秦湛瑛:“也不光是打发农闲。”
他将背上的背包往前一甩,打开,倒出一沓考察笔记,将最上头一本递给承安帝,提示:“看十三页。”
十三页是一张夹进去的纸,展开就是一副秦湛瑛根据已有的贵乾道地图,自己重新绘制的新地图,标注了官道、小道的位置,何处时宜种什么作物,何处分布着汉人,何处是苗人,何处是布衣人,又有大姓宗族聚集地。
与其说这是一份军事地图,不如说是官吏治理当地时的最佳参考。
要绘制这样一张图纸,获取上面的信息,秦湛瑛肯定是抓紧时间带人把贵乾道都跑了一遍,才能对当地了解到这般地步。
这其中的心血、用进去的心思,还有绘制地图的人本身对于治理一地的才能,都是承安帝从未在宗室中见过的。
承安帝珍爱地摸着这张地图,抬头看着秦湛瑛,发觉这少年比上次见面时是高了,但也瘦了。
他眼前一热,动容道:“好孩子,你肯定是辛苦了,难怪瘦了这么多。”
其实吃饭时胃口还行、只是为了不上外边的旱厕而习惯在出门时少食少水结果饿瘦的太子殿下:大伯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呐。
他谦虚道:“还好,跟着我一起过去的军士和属官也有帮忙,这图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但大伯,您看这的地形。”
就贵乾道那个交通水平,别说坐马车去官道了,练过轻功的人去走那儿的官道一不留神都要扭脚,此处点名绘制地图时摔了个大马趴的梅沙。
想要把那儿发展起来,不修路怎么办?可贵乾道八山一水一分田,即使有布衣人这样擅长种植水稻的民族,粮食自给依然十分艰难,通过种植成为湖湘那样的大粮仓是肯定不成的。
一旦人口发展起来,必然要引入经济作物换钱,然后到别省换粮,结果问题又绕回来了,还是得修路,贵乾道的普通百姓知道这个问题也没钱,有钱的富户不在乎,因为他们出行自有轿夫抬,只有让朝廷赔着钱去修路,贵乾道老百姓日子才能好过一点。
“华夏几千年岁月下来,难道就没其他有识之士看破贵乾道的窘境么?自然是有,贵乾道内几条官道就是这么来的,但那些路里的血泪真是多少本书也写不完,若日后我们要治理天下,那朝廷一定要做好为了百姓赔钱的准备……”
秦湛瑛和承安帝说着这些话,主要是为了让承安帝意识到,虽然如今国库里没啥钱,边境还要养着军队好打北孟,但自己已经开始为以后治理天下做准备了,也算为日后的财政调动先埋个伏笔,到时候好要钱。
承安帝认真听着,却恍惚间有了种自己在做学生的感觉。
也许是秦湛瑛与开龙帝的神态、性情都太像了,又狠又聪明,对王公贵族毫不客气,又很爱护百姓,对家人也有责任心,会照顾人。
他恍惚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
不,湛瑛和爹还是不一样的,爹是挖矿的矿工出身,我出生的时候他才刚开始认字,湛瑛却是从小就在豪富的吕家成长,接受最好的教育,他比爹底子厚得多,可以预见的是,他的未来也比我们要光明得多。
多让人羡慕啊。
秦湛瑛感觉到他的注视,头也不抬地问:“大伯,你觉得我的规划可行吗?”
承安帝回道:“当然可行,待天下平定后,就该让老百姓过些好日子,他们太苦了。”
这一刻,高居皇位多年的承安帝想起了幼时的事:“大伯小时候也是百姓,那时也有吃不饱的时候,海王,就是你那个已经去世的二伯,小时候还忍着饿分我一个半个窝窝头,但我们家那时候已经算过得好的了。”
“贵乾道那边山高路难,百姓日子只会更难过,你把这些笔记留下,朕会细细地看,再找人抄录备份,这些东西对朝廷来说太宝贵了,你这样能真的去民间自己走、自己看的做法,对往后禹朝的臣子来说也是榜样。”
“做过百姓对皇帝来说是一件好事,我也做过百姓,所以我们能聊到一块。”秦湛瑛对承安帝露出一个带着暖意的笑意,“我们政见一致,这再好不过了。”
我们、我也、一致等用词,让承安帝自然而然地觉得他和秦湛瑛已经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他心中明白这是秦湛瑛与自己加深信任的话术,又知道秦湛瑛说的是实话,一时不得不感叹,这被富贵人家好好养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嘿,他爹和湛瑛脾气那么像,说话却没这么好听。
秦湛瑛说他今年会在禹过年。
承安帝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你要回泽与母亲过年呢。”
秦湛瑛很实在地回道:“娘在吕宋那边,太远了,过去要起码两个月,外祖母也在过年时去吕宋了,琼崖岛没人,我还是回京城比较近。”
他用了“回”这个字,外出这些时日也不断写信回京,告知承安帝他做了什么,如何处理问题,时不时送些礼物,存在感刷得嗖嗖的,让承安帝、洛皇后夫妇都感受到了家里有个靠谱又情商高的晚辈是多么享受的事情。
但凡秦湛麒、秦湛真他们之前能这么给力,说不定承安帝都会改主意,好好的将他们当做儿子、继承人培养起来呢。
承安帝心情复杂,却还是好好听秦湛瑛做完了一场他登基以来听过的最清晰明了的地方总况汇报,又赐了金银表达自己的满意,让小太子回东宫去好好休息。
等秦湛瑛走后,承安帝回身,想要看看那些笔记,却看到一英俊却神态阴骘冷漠、身材高大却有些驼背的男人坐在龙椅上,穿一身明黄龙袍,低着头,神态专注地翻着那些笔记。
承安帝再眨眨眼,男人不见了,笔记都躺在原来的位置上。
他上前整理着笔记,低头对空旷的宫殿说:“爹,在湛瑛这一代,天下定是能一统的。”
“如果当初,我们能和湛瑛一样优秀,是不是你就能走得安心一点?你要是能看到湛瑛,肯定和儿子一样喜欢他。”
没人回答承安帝的话,他也只是扶着额头吸了口气:“老了,身体不如从前了,爹,您可得保佑儿子多活几年,至少……让我有生之年可以再上一回战场吧,儿子想和二弟一样死在战场上。”
一是战死对他这样的军汉来说最痛快。
二来,便是吕家历代家主也大多战死,他也想那样做,想让世人知晓,不光吕家养出来的秦湛瑛好,开龙帝秦镕养出来的儿子也不孬,他也是凡夫俗子,想带着好名声进棺材。
三么,便是他战死后,以后不论禹要对孟做什么都师出有名,如今天下有逐渐太平的趋势,随着禹和泽联手,他们的强势使得北孟不敢妄起兵戈,可是太平日子一久,边军战力就必然会下滑,禹想要发动战争,朝野内外的阻力就更大,承安帝知道秦湛瑛手腕不错,他若铁了心要掀起战争,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承安帝本来就活不了几年了,走之前给继承人留个发兵的名头不好么?
呵,他终究还是爹的儿子,在为达目的不惜性命这点上还是有点像的。
承安帝看着自己的掌心,嘟囔着:“得让那小子快点上手了。”
秦湛瑛知道大伯对一统天下的执念,却不知道对方的打算,他还年轻,对大伯的理解也没那么深。
吕家历代家主虽然不乏战死的,但也有到寿后如鲛人般潜入深海,在海兽的陪伴下平静下沉,躺在海洋怀抱之中永远闭眼的,死亡对他们而言总带着残酷的浪漫色彩,但根据娘的说法,吕家没有“癌症基因”和“老年痴呆”的顾虑,大多都是死前一两个月会开始虚弱衰败,高水平的生活质量让他们都挺乐意活着的,没谁会主动找死。
所以在吕家长大的秦湛瑛也必然猜不到,他的大伯会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心愿主动冲前线的性子。
他只是回到宸庆宫,然后听到有人叫他。
“瑛瑛。”
小太子看着来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叫了一声:“梅沙!把东西给我!”
秋瑜愣了一下,就看到梅沙将一个长条状的包裹丢给秦湛瑛,秦湛瑛抱着包裹,整个人一蹦,就从上而下地朝秋瑜砸过来。
“我带了贵乾道的火腿,快,秋瑜,给我炖个佛跳墙来!”
武当修炼时间两年半的秋瑜
低喝一声,气沉丹田,马步一扎,稳稳接住了小太子,又惊异道:“你看起来长高了,都有一米七五了,怎么体重一点没涨?”
再拿手一比划小太子的腰,秋瑜震惊:“腰围都缩了啊!原来还有69的!我辛辛苦苦喂出来的肉呢?都去哪儿了?”
秦湛瑛声音自然而然软下来,抱怨着:“在外头吃不好,没掉称就不错啦。”
秋瑜托着他稳稳站好,郑重道:“发育期不涨秤可是大问题,不就是佛跳墙吗?我给你搞,但那玩意耗时间,我先给你下个面条。”
正所谓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么,瑛瑛亲妈不在,可不只有鳅鱼哥给他置办这些了。
两人往殿内走。
秦湛瑛:“我听说你升官成内阁行走了,特意带了你说的火腿,还有那儿的茶叶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