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2 / 2)

“怎么不抹个零?”书吏问。

“实在抹不了了!”郝秀才一脸肉痛。

“那就凑个整……”书吏问。

“凑不起了!”怀安也道。

凑整不是白砍了嘛?

七钱银子也是钱啊,可以在京城最高档的酒楼叫一桌席面呢!

……

办理好一切文书,怀安果真带着大伙去了淮扬楼,荣贺在一楼包厢给众人点了一桌酒席,拉着怀安去了二楼雅座。

怀安大惑不解。

荣贺道:“我们在场,他们不敢同坐同食,即便逼着他们入席,也不敢大声说话,还不如躲远一点。”

怀安恍然大悟:“你对他们还挺好。”

“他们对我都很忠心。”荣贺道:“我月例不多,没什么钱赏他们,要是连顿饭都不让他们吃好,多让人寒心啊。”

怀安点头表示赞同。

没有大人盯着,没有随从跟着,两人简直要上天了,叫了一壶梅子酒,嚷着不醉不归。结果这梅子酒淡得像果汁,两人喝的肚皮鼓鼓,也没有半分醉意。

喝到假酒了。

好在喝的是假酒,怀安刚一回家就被老爹揪到书房,盘问他一整天做了哪些事,问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发现他喝酒。

……

正月二十一日,新年伊始,百官复衙,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去年年底,兵部武库司郎中陈充——也就是沈聿的舅舅——上书弹劾吴浚,奏疏被皇帝留中。

当时正处在日食之后不久,皇帝如坐针毡、反躬自省,自然不会轻易因谏言降罪于臣工。可落在群臣眼中,好似一个信号——圣意在悄然转移。

因为在吴浚出任首辅以来,还没有一个反对者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免于报复,陈充是第一个。

任六科给事中的庞潜和杨璠深受鼓舞,在复衙的第一天就各自上书,弹劾吴浚十大不法事,一举震惊朝野。

可此一时,彼一时。

日食已经过去很久了,正月里祁王的府邸长出了绿油油的瓜果,亲孙子来向他报祥瑞,满朝上贺表庆祝,皇帝也因此赏赐了不少官员。

这个时候,对一个刚愎自用的帝王说:你的治下出了大奸臣!他伤天害理、卖官弼爵、残害忠良,罪该万死。

条条款款,如利箭一般,却拐了个弯,箭箭戳在皇帝身上。

一个宠信了十几年的近臣,皇帝任用他,放纵他,维护他,绝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好用,能担事,能背锅。

他的手下贪污纳贿的同时绝不会忘了皇帝的好处,残害的忠良里也有皇帝看不顺眼的人。所以这两份奏疏,与此前弹劾吴浚的奏疏大同小异,都会被看做指着和尚骂贼秃。

吴琦从美人如云的温柔乡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气的钻进轿子直奔吴府。

吴浚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回来探望母亲的,谁知他在母亲床榻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诉苦,仿佛蒙受了不白之冤。

吴浚沉默良久,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吴琦知道老爹已有了致仕的想法,甚至极有可能利用这次弹劾,上书请求致仕。

可吴琦没有退路,他与皇帝可没有十几年的君臣之情。

速速招来同党开会研究,纠集数名御史,策划弹劾。

很快,皇帝下旨,以结党营私将庞潜和杨璠下都察院大狱审问,务必使其供出幕后主使。并驳回了吴琦自劾请罪和请求致仕的奏疏,下旨挽留。

郑迁坐在值房里,面色凝重,如坐针毡。因为这两位上书的言官都是他的门生,他们在没有获得授意的情况下,自做主张向吴浚发起了攻击。

桃李满天下不假,累累的硕果却不一定都是甜的,也有可能是苦的、酸的,混在盘子里,不知哪一口就伤到了栽树的人——郑迁此时正是这样的感觉。

吴浚妻子重病,已经告假月余了,内阁诸事井井有条,皇帝身边,他也能卑躬屈膝妥帖服侍,他相信过不了多久,聪明的皇帝就会发现,朝廷里有没有吴家父子都能照常运转,甚至可以运转的更好。

流民有了着落,灾情有了缓解,王府长出了祥瑞……这一切利好的局面却都因这两个门生的冲动之举陷入了僵局。

沈聿来到值房面见恩师,手里拿着一道劄子,是国子监的行文。国子监应有两名司业,现在空缺一员,请求朝廷推选一名官员充任。

郑阁老此时没有心情过问这种小事,随口道:“国子监官员向来由礼部推举,你自去找邹部堂商议,何来问我?”

沈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合上劄子宽慰道:“恩师,十几年的荣宠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毁的,即便他们不上这道奏疏,吴氏父子也并不一定会就此失去圣眷。恩师不要太过忧虑,从长远来看,这次弹劾并不一定是坏事。”

郑迁默然颔首,十几年,养条狗都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是相处默契的君臣呢。局面已然被动,吴浚父子势必会发起反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朝堂中的波诡云谲,尚不会波及到孩子们的生活。

出了正月,郝秀才一家才堪堪搬完了家,骡车拉着全部家当离开郝家胡同,怀安便开始安排人手修葺书坊。

怀安特意找来陈甍表哥一起商议如何布局,琢磨出一套图纸。

按照他们的计划,先修主院和院墙,三间正房间隔的墙壁打通,变成一个大通厅。怀安打算将它改造成一个小小的“印刷车间”,流水线作业,合理布局,规范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