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是不可能带走了,所谓长大,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别。
沈聿见儿子沮丧,便安慰他,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因为分别而疏远的,只要惦记着彼此的存在,总有重逢的一天。
更何况,以怀安小朋友的社牛程度,去了京城还怕没有新的朋友吗?
怀安是个特别重感情的孩子,他难受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就把赵盼彻底搁在了脑后。
因为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他面前。
他的童书馆正在逐步走上正轨,已经出版了第二本蒙书《对相杂字》,并推出了“盲盒书签”。
其中八张常规款,背面分别写着:“日、积、跬、步,以、致、千、里”八个字;一张隐藏款,背面写着:“行远自迩,笃行不怠”八个字。
真的很励志啊有木有!
正面精致的小人物色彩鲜亮,印刷精美,栩栩如生。
甫一上市,就在当地的少年儿童界掀起了一场“集卡”热潮,显著提高了新书的销量。
眼见书坊开始盈利了,他却要离开安江搬到京城去,这可怎么是好。
所谓金钱如粪土,兄弟如手足,钱不钱的不重要,他主要是喜欢粪土……呸,是舍不下辛苦努力的成果。
赵盼是个大活人,他会写信,也长了腿,赵伯伯考绩优秀,任期一到迟早是要挪位置的,早分晚分都会分,说不定撞大运,能调任京城呢。
可书坊是死的呀,房子和印刷器具没长腿,不会跟着他去京城呀。
许听澜其实早想到了这一层,但她没有主动提,而是等着儿子自己决定。怀安开蒙这两年以来,许听澜终于接受了小儿子记忆力不佳的事实,这一点对举业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劣势。
怀安最大的优点是有主见,虽然有些想法天马行空不切实际,但只要加以引导,将来未必不能有所建树。
只是这话她从不跟丈夫提,怕他怪自己教导孩子不务正业。
天下四行,士农工商,家里有读书的条件,科举做官自然被视为最好的出路,沈家的孩子哪有不读书不考科举的?
自信的男人总是格外相信自己的基因,从来不考虑孩子是不是考得上。
可做母亲的不得不为儿子多想一条出路,比如日后将家业交由他来打理,做个安闲富贵的员外郎,也是他的福气。
果然,未出两日,怀安就叫来两个掌柜开会,开到半途,从前院抱着一大摞账册跌跌撞撞来到娘亲的卧房,账册高的几乎可以挡住他的眼睛,两个小丫头一路护着,生怕他绊到门槛摔个大马趴。
“砰”的一声,账册被放在榻桌上,怀安累的摊倒,春日里发了一身热汗,急着脱衣裳。
郝妈妈急急的上前阻止:“春捂秋冻,刚刚发了汗,不可以这样脱衣裳!”
怀安叹了口气,蹬掉鞋子以争取最大限度的降温,没办法,有一种冷叫郝妈妈觉得你冷。
这时候,许听澜才从上房回来,见怀安歪七扭八的倒在床上,微微皱眉:“坐就好好坐,躺就好好躺,四仰八叉的像个什么样子。”
怀安一骨碌爬起来,赤着脚就下了地,殷切拉着娘亲的手:“您坐您坐。”
又递上热茶,又给她捏肩捶背,甚至让丫鬟端一盆热水来。笑嘻嘻的对娘亲说:“娘,我给您洗脚,您给我讲小鸭子的故事。”
听得许听澜直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去去去,大晌午头的洗什么脚。”许听澜说话就要把他往外撵,笑骂:“你有事就好好说事,没有就去读书,要是皮痒了就去祸害你爹。”
“有事有事!”怀安忙道明来意。关于“蒲公英童书馆”何去何从的问题,他需要请教娘亲。
许听澜倒也乐意帮他分析。
无非两条途径:第一,把书坊搬到京城,掌柜、师傅、工匠、伙计,愿意跟着的可以跟走,不愿意跟着的,发银子遣散,在京城另起炉灶。
这样做的好处是,怀安可以完全掌握并及时调整书坊的营销策略,缺点是,书坊在安江县的一切人脉、资源将全部归零,到了京城要重新打开市场,还要与那些大书坊竞争。
怀安踟蹰片刻,又问:“成本呢?”
小小年纪居然知道考虑成本,许听澜十分惊喜,飞速的拨着算盘,为他大致推算在京城经营一家坊需要投入的成本。
怀安简直瞠目结舌,他知道“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的道理,只是没想到,京城的人力、物价、房租等,要贵出这么多。
“不行不行,”怀安听得直摇头,“要不起要不起。”
看着儿子小小一只就会皱眉发愁的样子,许听澜忍不住笑了。
那就只剩第二个办法,将书坊托给可靠的掌柜打理,比如许、李两位掌柜。其实无论是许家还是沈家,产业多了,都是要交托给可信之人打理的,那么多的铺子、田产、庄园分散各处,如果事事躬亲,那是要累死人的。
怀安想了想,只能无奈接受。
这一带的市场刚刚打开,他舍不得完全放弃,去京城开分号?以他如今单薄的身家,还开不起。
怀安摇着脑袋叹道:“哎,没钱难办事,办事没钱难。”
许听澜忍得肋骨生疼,直到那小小的团子唉声叹气的出门,她和郝妈妈几个才前仰后合的笑了个够。
怀安来到前院,将书坊的管理重任全权托付给两位掌柜。
只有两点需要嘱咐:第一,投稿经过初筛后一定要拿给赵盼看一看,他点头才能通过;第二,许掌柜是娘亲的陪嫁,对于外公家的人,一定不能失去防备之心。
两位掌柜面面相觑,迷惑不解,两家不是亲家吗?为什么要提防许家?
怀安无奈的说:“外公看我开这间书坊一直很不顺眼,我怕我前脚一走,他后脚用什么手段把它搅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