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1 / 2)

李善财不通文墨,打理不了整个书房,但口舌还算伶俐,又与县里大小书店有过往来,让他负责对外业务再合适不过。

许胜去了,不消片刻,就带着李善财回到席上。李善财面带赧然,讪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胜替怀安做人情道:“东家一片惜才之心,嘱咐我千万要把你留下,你可要好好干,不要辜负了东家。”

李善财从小在许家做工,从学徒做到掌柜,做事兢兢业业,没立过功,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到了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还供着个半大孩子在读书,生怕丢了营生,让一家老小和西北风去。于是对着怀安千恩万谢,险些跪在地上磕一个。

“哎哎哎,折寿折寿!”怀安忙将他扶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李掌柜快入席吧,你不坐,大家都不敢动筷子呢。”

众人随之附和,席上的气氛活跃了许多。

起先大家还有些拘束,直到工匠们吃多了酒开始放飞自我,敞开前襟,露出胸脯,踩在凳子上,划拳掷骰子开黄腔。许胜见势不妙,忙对怀安说:“小东家,回吧。”

怀安也觉得该走了,少儿不宜呀。虽然以自己上辈子的年龄,该懂的大约都懂了,可总要顾及身边的赵盼才是。

李善财也站起身来,交代大伙儿继续,陪着许胜一起,送怀安和赵盼出门。

“这里就交给两位了,这几天辛苦一点,尽快招到刻板师傅,把雕版做出来,我们再来看。”怀安道。

许胜连连点头。

新官上任,许李二位掌柜连着一个月几乎住在书坊,盯着师傅和伙计们干活儿。终于赶在月底将《图说千字文》的雕版刻好,通知怀安来验收。

怀安特意穿上自己唯一的一身长衫,问老爹:“爹,我看上去是不是老成了很多?”

沈聿瞄一眼,忍笑道:“是。”

怀安得意的背着小手,大摇大摆的去前院,喊着长兴出门了。他们要去县衙接上赵盼,一起去书坊。

赵知县听说是印书,又亲眼见到了探花郎绘制的《图说千字文》,觉得参与其中对赵盼的学业有利,便放他出门了。他只是讲原则,又不是冥顽不讲道理。

像后世的出版物需要三审三校一样,古代的校对只会更麻烦,坊间出版的常有错字漏字的情况,书坊推出的第一本图书,又是儿童读物,怀安必须亲自校对才放心。

其实他对自己仍不太放心,好在有赵盼。赵盼继承了其父的严谨认真,检查校阅方面比自己靠谱的多。

案台上的雕版摞得老高,两人刚比案台高一头,抬头仰望着雕版堆成的小山,默默吞了口唾沫。

前朝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却并没有得到广泛使用,时至今日,坊间仍然以雕版印刷术为主,一页一页的排版、雕刻、印刷。

赵盼不像怀安那样娇生惯养,心理承受能力反而更强一些,只是小小的发了一会儿呆,就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先等等!”

怀安想起什么似的跑到桌案后,铺纸研墨,让赵盼提一个匾额。

欲行其事,先正其名,新店开业,取名可是很重要的步骤。

赵盼急忙忙的摆手道:“我一个小孩子,又不是书法名家,哪能替人提匾啊!”

“要的就是小孩子的效果!”怀安连拉带拽将好友薅到书桌前:“要不是我这笔字实在有碍观瞻,就自己上了!”

赵盼一脸无奈,赶鸭子上架的拿起了笔:“写什么?”

怀安想了想,道:“蒲公英童书馆。”

赵盼横握着那支快赶上他手腕粗的毛笔,按照怀安的要求,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宣纸上写下这六个字——蒲公英童书馆。

稚拙的笔迹竟颇显几分童趣可爱。

赵盼挂起毛笔,歪着脑袋审视自己的字,不解的问:“为什么是童书馆?”

“因为我要打造一间专门印刷蒙书的书坊。”怀安道:“我们小孩儿自己的书坊。”

赵盼面带振奋,觉得自己能够亲身参与,十分荣幸。

“可是,”他又问,“为什么是蒲公英呢?”

怀安一脸认真的解释:“希望我们刻印的书像蒲公英一样,随着风飘呀飘呀,落在每一个孩子的书桌上。”

赵盼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脸憧憬和向往,他们在做一件多么美好且有意义的事啊。

却见好友乌黑的眸子闪着异常的光:“这样,我们就可以赚很多很多的……小钱钱!”

“啪!”是三观碎裂的声音。

赵盼脑子里关于父亲的教诲——什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什么“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统统受到了巨大冲击。

第20章

工作量太大,两人商量好分工合作。

怀安功底不够扎实,主要负责检查排版和图画,然后传给赵盼,逐行检查是否有别字漏字,忙了一天,只看了不到三成。

回县衙的马车上,赵盼盘算着:“我可以跟我爹商量,每天申时散学,来书坊一个时辰,你可以吗?”

怀安点头:“可以!”

两人一拍即合,约定好每日申时正到书坊来,酉时回家。

他们眼下在做的事,并不知道结果如何,因此怀安还未向赵盼提过分成的事,赵盼却不计报酬的付出时间精力,这份专属于小孩子的纯粹和热忱,让怀安特别感动。

其实仔细想想,也未必只有小孩子有这份纯粹,赵知县也是这样的人,他是怀安两辈子见过的人里,最正义无私的,怀安不希望看到一个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生活的如此清贫拮据。

人再好,也不是套在神龛里享受香火供奉的佛,他还有老母妻子,儿子还要读书娶妻,女儿还要攒嫁妆……

怀安知道自己的想法特别庸俗,可是他原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俗人,只会以俗人的方式帮助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