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了鞋径直上榻,喊了一声。
始终伺候在旁边的梁九功赶忙上前,满脸堆笑地答应:
“哎,皇上,奴才在呢,您有什么吩咐”
康熙端着茶碗,慢悠悠吹开上头的浮沫和茶叶,淡淡问道:
“明年春天,朕要下江南巡游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皇帝的每一次出巡都是大事,南巡更是重中之重。
上一回南巡,还得追溯到十年前。这十年间,朝廷的大动作很多,平三藩、收台湾、打准噶尔,太多了,与之对应的,放在江南的心思自然会减少。
但对大清而言,江南又是收拢人心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黄、淮两河连年决堤,下游深受其害,朝廷多次赈灾修堤都没有用,再加上已经十年未曾南巡,所以这次南下,一来是检视河工、安抚百姓,二来也是要去江南各地转转,察吏安民。
梁九功作为康熙身边的老人,当然知道轻重。
“回皇上,旨意已经传下去了,各处行宫必定能在明年二月前准备妥当,船只也备好了,只是这随驾人选还未定,要备多少船,诸位大人和奴才都不敢擅作主张,还请皇上您给拿个主意。”
闻言,康熙皱着眉头思忖片刻,才道:
“也是,人选该提早定下,南巡要花些时日,要去的就好好在家过个年,不好再交代其他差事了。”
“朕这次南巡,仍旧让太子留京监国,他不去。”
“其余嘛,老大、老三、老五、老七、老八,这五个年纪大点儿的,还有十三十四这俩没见过世面的,都带上吧。”
“路途遥远,还有许多人不通水性,乘船晕一路,就别让他们带福晋去了。”
“至于朝廷里哪些大臣要去的,他们自己心里有数,这些就不用朕钦点了吧”
梁九功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敢问出口。
皇上选人肯定有他的道理,自己瞎问什么呢
“嗻,奴才这就去安排。”
梁九功打了个千儿,正要出去传口谕,康熙却叫住了他。
“跟朕做那套吞吞吐吐的模样,膈应谁呢”
康熙在暖榻上斜斜靠着,打量梁九功:
“是不是想问,年纪大的点了那么多,偏偏把老四落下了”
“老八和十三中间,还有老九老十,他俩也不去,你怕得罪人是吧。”
这一问,梁九功汗都快下来了。
他们这些在宫里当差的,甚至所有能跟康熙自称奴才的,都不是臣子,那叫天子家奴。一个家里的奴才,照主子的吩咐做事却怕得罪人,那是大罪!
“皇上,奴才绝无此意啊!”
梁九功丝毫不犹豫,利索地下跪磕头:
“奴才刚才只是想着,八阿哥才刚成婚,这就要跟福晋分别自己南下,奴才听说八阿哥和八福晋在宫里这手就没撒开过,很是登对……”
“奴才知错,请皇上责罚!”
康熙嗤笑一声,没搭理他。
很明显,这老小子没说实话,但他刚才说的也有道理。儿子儿媳感情融洽是好事,刚成婚就要分开,自己这个当阿玛的是有点过分了。
他索性敲了敲桌,道:
“去问问老八,他家福晋晕不晕船,想去的话跟着去吧,朕也想早些抱个新孙子。”
梁九功如蒙大赦地磕头应下,出养心殿时背后都快被汗水浸湿了。
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