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老道不由失笑,几步生莲花,消失在街道尽头。
望着他们远去,顾平安低头看脚下的尸体,抬掌摧动血染春秋平千里,丝丝缕缕的残存精血涌入三窍穴,逆置漩涡吸收炼化后储藏半滴。
如此重复,途径近三十具尸体,漩涡存有十九滴,且蕴含磅礴之力,差不多够且听凤吟所需要的气血。
“收获怎样?”司琴跟在身边,一脸期待。
顾平安小声说:“三境四境的精血果然浑厚,如今我能连续施展两拳且听凤吟。”
“什么?”司琴喜不自禁,赶紧揉了揉脸蛋,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且听凤吟是天下绝顶武技之一,一拳气血衰竭。
但公子能连续打两拳!
况且推演领悟的招式威力更强,现在又提了一倍,嘻嘻,真不知道姬家到时候会有多么崩溃……
“公子,其中一方势力使用了澹台氏的秘法。”
紫裙妇人阔步而来,说完就率领几个老妪迅速离开。
虽初次见面,却压根不需要寒暄客套。
揽月宗诞生于黎皇后,整个宗门誓死效忠公主府,而顾公子是公主府这艘船的掌舵手!
镇武司一众高手疾驰而来,还有闻讯赶至的各部衙门留守官员,以及藏书楼的襕衫老人,他们纷纷在二十丈外止步。
尸横大街,五境残留的气机还在肆掠,方圆七十步地面塌陷,泥水与血水混杂,唯独只剩一个面具男子在地上挣扎蠕动,两臂硬生生被剑气削去。
周遭死寂如墓窖,众人望着酒楼门前的年轻人,顿觉不寒而栗。
很明显,一场暗杀与做局的博弈。
祭祀大典,朝歌城防卫最空虚,公主府老人在离山谒陵,细想起来这真是斩首的绝佳机会。
可面对的是他。
当胜负尘埃落定,所谓的刺杀计划显得多么荒谬可笑。
顾平安借过司琴的佩剑,平静走到面具人身边,若是陌生脸孔,没必要戴面具遮掩。
他提起剑尖撩开面具,居高临下俯瞰着一张怨毒悲愤的脸庞,突然觉得有趣:
“被俘虏两次,滋味不好受吧。”
裴擒虎几近崩溃,整张脸彻底扭曲。
顾平安扫视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轻轻地笑了一下,平静道:
“我时常想起那一天,雨真的很大,你好像就是用现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一个俘虏走得龙行虎步,像个凯旋归朝的得胜将军,我呢?踉踉跄跄勉强站稳,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而狼狈。”
“还不够?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偏要杀了我?”
“某……某又做错了什么?”裴擒虎狂呕出鲜血,声音嘶哑:
“天下人一直拿你来侮辱我,贬低我的一切,我的尊严支离破碎,我分明与你没有交集啊!”
“谁的错?”顾平安问。
裴擒虎翕动嘴唇,“圣人”两个字到死也不敢付诸于口,他还有妻儿老小。
顾平安挥剑,劈碎头颅。
长街安静无声,静静凝视着滚动几圈的脑袋,他们当然认识这个人。
世事就是如此荒诞。
西蜀用裴擒虎交换得到的顾平安。
而他死在顾平安手上。
众人一想到恨不得笑出声音,戏曲唱的奇葩事也没有现实来得更精彩。
大乾女帝是做生意的“妙手”啊!
镇武司其中一个女百户紧攥马缰,娇媚的脸颊露出震撼之色,呢喃低语道:
“是他!是他!”
身边的青年看向女子,奇怪道:“你在说什么?”
女子眼眸异彩连连,近乎是难以遏制激动,颤声道:
“暗巷那一剑的主人不是什么沉浸剑意几十年的宗师,就是顾平安,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剑道造诣!”
“怎么可能……”青年都觉得她癔症了,笑着说道:
“很简单的劈砍,只要是气血武夫,略通剑术,都能做到。”
女子没有出声,解释再多对方也不会相信,但她笃定以及肯定。
其中神韵绝不会错,气血隐递的痕迹不会错,千钧重力,毛毛细雨,山岳之威,轻如纸薄!
真正的开宗立派级别的天赋!
就在此时。
那边传来温润的声音。
“诸位,大乾女帝勾结十万大山南蛮子,欲暗杀我。”
众人瞠目结舌。
至于是不是大乾女帝重要么?
反正朝歌城会立刻放出消息,一口咬定那位帝王指使裴擒虎,堂堂社稷之主,竟然行如此下作的手段!
至于南蛮子,那绝对不可能。
顾公子胡编乱造的用意是什么?
“记得赔偿店家一车气血药材。”顾平安看向司琴,又指了指满目疮痍的酒楼。
后者小脸蛋绷紧,欲言又止。
周遭无论是镇武司还是各衙门官员,都被惊骇得面面相觑。
足足一辆马车的气血药材,这里面是何等价值?一根几百年人参就足以买下整座酒楼了!
究竟在暗喻什么?
他们久在朝堂争权夺利,一时间竟也琢磨不透这步棋的用意。
唯独藏书楼几个襕衫老人互相交换眼神,这位年轻人深谙权力的平衡与妥协。
陛下尚在位,背地里暗流涌动,明面上也必须恭谨和谐!
说难听点,以陛下凋敝之躯龙驭宾天只是时间问题,真到了那一天,皇嫡在宫内直接举兵厮杀都行。
但帝王在,谁也不能越线,儿子女儿都是朝殿之臣!
很明显,有人逾矩了。
真要顺藤摸瓜查清楚源头,公主府趁机大闹要说法,平衡被打破一切都摆在明面,陛下威望尽失,朝臣也无心做实事都想着站队,万事秩序不存。
公主府能否查到“南蛮子”的真面目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位南蛮子敢赌吗?
万一暴露,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必要遭受口诛笔伐和帝王的针对。
因为你过线了!
引而不发,最具威胁。
如今一车气血药材,就能换取平安无事,大家面上继续和和气气。
你刺杀成功,如愿以偿。
失败,必然要有代价。
这就是无声的妥协。
“今晚,肯定有一辆马车停在酒馆外。”一位襕衫老人笑了笑,又望着雨中背影怔怔出神。
如果你不是衣冠贵族没有天生的阶层矛盾,也没有利益冲突,那你很难不欣赏这个年轻人。
做事说话极有分寸,从不显露锋芒也不退步示弱,分寸掌握得妙至毫巅。
而他按照正常的轨迹,本应该是大乾利器,在翰林院蛰伏几年后必然成为女帝的心腹重臣,届时这柄利器一定会狠狠捅向西蜀心脏!
谁也不知道顾平安掌握权力、有调遣朝野棋子的能力之后,会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庆幸大乾女帝做了一件足以彪炳青史、沦为后世笑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