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料仓里的三个倒霉孩子中,原本兴致勃勃的千里镜此刻却丧气地盘腿坐着,看起来闷闷不乐;而原本一直郁郁寡欢的缆绳却反而兴奋地趴在铁栅栏前,观察着他烂醉如泥的偶像。
艾露伊则严肃地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眼下的境遇着实有些麻烦。她虽然也害怕钢锁,但只要别被他吃掉,受点处罚也没什么。
她最担心的,还是领袖之池。
是她自作聪明带缆绳来战兽园,想要仅靠自己帮助他完成心愿,结果呢她却害他们被困在这里,还不知道接下来这些大大大块头们要做些什么。如果最后还得靠超级领袖来把他们救出去,那她岂不和小丑没什么两样不行,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道!
高大的机械恐龙武士淤泥走过来蹲下:“你们仨,能喝不”
淤泥虽然长得也粗犷原始,却在钢锁的对比下显得慈眉善目了许多。他的光学镜中甚至还带着一些愧疚不安——那位看起来温和的超级领袖平日里最不喜欢下属酗酒,哪怕是私底下小酌一杯,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可钢锁不以为意,他一直将战兽园一带视作机械恐龙的自治地盘,且自封为大王,还时常带着他们几个夜夜买醉。淤泥在兄弟几个当中算是比较守规矩的,大哥自己要喝他是管不住了,但强迫汽车人小孩喝酒,他也觉得影响不好。
“我俩没问题!她……她还是算了吧。”缆绳憨憨地笑道。在上学时,缆绳一直老老实实地遵守校规,滴酒未沾。可是现在他已经毕业了,早在毕业舞会上他就想要举杯痛饮了,只是因为意外未能实现而已;至于小千嘛更不用说,别看他现在在艾露伊面前表现出一副从来不喝酒的老实人的样子,缆绳对这位好哥们的底子可再清楚不过了——他私底下可是烟酒都来的。
缆绳只是体谅小珍珠。她应该还没毕业吧她才不该掺和到大人的局里来。
可谁知她也积极地凑过来,竖起耳朵问道:“我们陪钢锁大王喝完,他就会放我们回去了是不是”
“肯定的,他心情好了就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淤泥一手将三个小家伙从饲料仓中捞出,另一手又从其中一只本该用于装载次级能量块的铁桶中掏出了两瓶特酿。三小只这才发现,原来这些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粮食,而是各种各样的酒!
“还有以后在外面,不许说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喝酒的事!甭管老大喝了多少,你们就当没看见,记住没有”淤泥又低声补充道。
“可是为什么呀难道你们不能喝酒吗”千里镜多嘴好奇地问。
“别问了,老大不喜欢别人太啰嗦。”淤泥的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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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缆绳和千里镜都劝她不要尝试,但艾露伊不以为意。
钢锁也像是觉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有些意思,于是他让淤泥给缆绳和千里镜的酒杯里倒酒,自己却从会议桌下面拿出了一整瓶。
“你这坏丫头胆子最大,都说胆子大的酒量也大,干了这瓶给我瞧瞧!”钢锁醉醺醺地坏笑着,赤红色的光学镜晃晃悠悠地转动。
由于体型太小,三小只干脆坐在了会议桌的台板上。千里镜想替艾露伊分担一些,但他已经不小心一口气喝下了三杯。即便他自诩“千杯不醉”,可那也只是相对于一般的能量起泡酒和鸡尾酒而言。恐龙们偷运来的精烧能量酒烈度极高,千里镜早已感到头重脚轻。缆绳更是没什么酒量,只喝了一杯半便开始晕眩了。
“大哥,咱们干嘛为难几个小孩子呢”淤泥劝说道。
艾露伊望了一眼身边光学镜迷离的千里镜,又望了一眼另一边干脆仰面倒在桌上的缆绳。这两个家伙为什么会是一副要死却又快活得不行的样子呢摆在眼前的那瓶能量酒,到底是什么味道,为什么他们喝得那么……上头
看起来,那也就和能量果汁差不多嘛。艾露伊想。
“我干了,你们能不能送他们回家呢”小精灵昂起头,直视着坐在桌旁的钢锁大王。
机械恐龙首领脸泛笑意地点头。
艾露伊于是鼓起勇气,将面前的能量酒瓶上的韧钢铁塞用力地拔了出来。坚定地望了钢锁和淤泥一眼后,她便捧起了那比灭火器还要大的瓶身,然后一口气将里头的能量酒全都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放浪形骸的小精灵显然没意识到,不是什么饮料都是她可以乱喝的。
她才灌下了满满一口,即刻便感觉到头昏眼花。眼前的钢锁愈发变得模糊,那双红色大眼睛也在围绕着视线中心猛烈旋转。艾露伊只觉得脑袋就像突然长了个铅块一样重,右翼也胀痛得难受,然而身体和四肢却又感觉轻飘飘的。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品尝这口酒的具体味道,就已经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钢锁和淤泥都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如此不胜酒力。
“搞什么,一口就这样哪里跑来的小学生”钢锁忍不住嫌弃地吐槽道。
千里镜和缆绳本来迷迷糊糊的,见到艾露伊倒下也一瞬间精神了。
“艾露伊艾露伊!”千里镜靠上来,推了推陷入昏迷的小珍珠的肩膀。渐渐地,千里镜发现她已经不省人事,于是他的呼喊也越来越慌张。
“我的火种源啊,她是怎么了”缆绳努力地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恢复清醒,可此刻因为酒熏素头重脚轻的他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艾露伊闭着光学镜躺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样子着实有把两个小伙伴吓到。其实她能听见他们说的话,但就是没办法做出任何行动来回应,仿佛身体的所有部位都不受火种的控制了。
千里镜像模像样地把手指搭在艾露伊的手腕上,依稀能听见她火种的跳动便松了口气。这副样子像是宕机的症状,可她只不过喝了一口酒而已,不至于吧
机械恐龙和汽车人少年一直在说着什么,在艾露伊听来就好像坏掉的电报在呲呲嗡嗡地叫。她连眼皮都控制不了,即便使尽全力也只能稍稍撑开一丝眼缝。
直到一只晶蓝色薄翼的元蝶隐约出现在视线正中央。那是被千里镜碰巧唤醒的极光。它扑腾着翅膀飞来,停落在了昏昏沉沉的小主人的鼻尖上。那双红色的触角发出了一阵焦急的震动,而后又如霓灯般亮起殷红的光。
艾露伊这下也着急了。须臾间她便想到极光会做什么——它在检查她的状态,并且只要判断她有危险,它就会开始向领袖卫队发送求救的信号!
“不……可……以……”小精灵急得头痛,可拼尽全力也只能从齿间挤出两个字。尽管她浑身都难受得要命,却以拼了命地在试图制止极光。毕竟再怎么难受,也比让领袖卫队尤其是超级领袖知道好!
“艾露伊,你感觉怎么样!”
“坚持住啊艾露伊,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要……”艾露伊艰难地吐着字。然而,没有谁听到了她的意思。
赤铁堡-汽车人医疗中心/:
今夜的急诊室轮到小诸葛值班。这只小型汽车人本来可以过上退休的清闲日子,只是因为被超级领袖夸了一句“小英雄”,他便因为脸甲太薄而不得已找了份儿医疗中心的差事。
不过,小诸葛只负责接线、记账之类的活儿,并不需要替谁接诊。当紧急情况发生时,他只需要像今晚这样及时打电话通知休眠的摇摆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而一旦摇摆出诊,他便也可以偷闲打个盹儿。
摇摆从自己的房间乘坐电梯回到急诊室时,才发现伤者也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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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手术台上明亮的灯光能让年轻的大夫第一时间看到霜影腹部的弹孔。摇摆悉知她速来是个骁勇善战的女战士,怎么会受到如此近距离的袭击
“这么点小伤,哪里严重了”霜影冷笑道,勉强提升音调,以让自己听起来不甚虚弱。
摇摆不敢苟同。这弹孔虽未威胁到性命,但也绝不能算是小伤。而且她右臂和背部被血肉怪物的划伤更是不容轻视,那伤口中渗出的蓝色能量液都已经有被腐蚀感染的倾向了。
“你得留在这里做更多的检查哦,pri吩咐过的。”做完基本的伤口清理,摇摆语重心长地说。在对待工作上,他始终本着最严谨认真的态度。他知道以霜影的脾气,在医疗中心铁定呆不住,所以便特别向她多嘱咐了几句。
搬出pri来发话对霜影而言还是有用的,女汽车人思索了一会儿,终归还是老实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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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
一声警报从摇摆放置在办公桌上的手环状通讯仪中传出,也让才躺下不久的霜影本能地猛然坐起。
“什么情况”霜影警惕地问。
“奇怪了,这不是极光的紧急频道吗……”摇摆皱起眉头喃喃道。
为了确保女精灵的安全,领袖之池曾在他们的联络系统中添加了极光的单独频道。元蝶虽然不会说话,但可以通过发送不同频率的信号来向他们传达主人的情况并发送实时位置。可这一串讯息是紧急状况求救用的……奇尔希白天不是还在师父的实验室里么按理说她应该早就回到鼓石商铺了才对。
“那个臭丫头又惹出什么事了!”霜影咬着牙愤愤地问道。上次她就因为撒谎旷课而卷入铁堡军院的事端,霜影一想便忍不住冒火。没有来得及教训她,她指定是更无法无天了。
“你还是先好好躺着休息吧。小脑瓜,马上帮我准备柰氨酸制剂。”摇摆颇觉头疼地摇了摇头,连忙向通讯仪中的小诸葛吩咐,接着便开始呼叫奇尔希。
只是不出所料,那只小精灵没有回应。
赤铁堡-战兽园/:
钢锁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在自己的地盘和三个皮娃子玩耍了一番,请他们喝了几口酒,竟然引来了领袖之池那么大的阵仗。
事实上,机械恐龙的首领并不是一开始就嗜酒如命的。在和平年代,几乎没有什么工作能满足恐龙们日常的活动量。作为一头为战斗而生的猛兽,钢锁在发泄多余的精力、消耗过度旺盛的元气方面遇到的困难比他任何一个兄弟都要多。飞标可以从塞伯坦的一头飞到另一头,铁渣和嚎叫可以通过单挑却永远分不出胜负来打发时间,淤泥更是独树一帜——他甚至能看得进去书。
可钢锁不行。其一他不会飞,其二没有哪只恐龙能打得过他,其三他对读书学习毫无兴趣。于是最后,他找到了酗酒这个立竿见影的方法。只有在酒熏素的作用下,他的极度兴奋才能得到抑制。
这个办法唯一的缺点是,擎天柱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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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庄严威风的超级领袖先是以载具形态从一道撕扯夜幕的碧蓝漩涡中跃出,在空中转折变换后便以本体形态落在了战兽园最中心的恐龙主堡。作为一名汽车人,他的体型在巨兽们面前自然并不起眼,可兄弟们却不得不以恐龙形态、排排地站在门前迎接他的训斥。
擎天柱是大王,钢锁也是大王,同样是大王,凭什么他就这待遇钢锁越想越不爽,借着酒劲就朝着红蓝色的汽车人领袖哼哧了一声,粗豪的鼻息里传出一阵浓厚的酒味。
“恭迎……大王……”暴龙嚷嚷着。在酒熏素的作用下,他的那颗摇摇欲坠的、硕大沉重的脑袋仿佛是新安装的。
pri冷漠地望了一眼一旁的雷龙,雷龙便赶紧心虚地低下他长长的脖颈,将头抵在了地上。这个动作可不仅仅是认错——淤泥的长脖子就像一座滑梯,在他背上躺着的三个小家伙能顺着它极其自然地、一个接一个地滑落下来。
名叫缆绳的铁堡军院毕业生率先落在地上,他正趴着呼呼大睡;仰面躺在缆绳背上的是烂醉如泥的千里镜;而落在千里镜上方的,便是那个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彻底宕机了的小精灵。
她伸着手趴在千里镜的身上,脑袋搭在他的胸前,脸蛋则侧过来朝向他们。她的面容倒是很安详,甚至还带着一丝睡梦中腼腆的微笑。她的双翼软绵绵地从两边垂下,左翼的尖端不知何故竟被烧的黢黑——在老救发给他的那张照片里,它明明还是崭新的。
这副场景让pri深深地触动了。饱经世变的超级领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能量液压像此刻这般涌升是什么时候的事。抬头望着眼前不省人事的暴龙,pri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