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呢轿子排到了1里外,顶戴更是乌泱泱。</p>
“抚台,请您升堂。下官们按照品级挨个等您召见。”</p>
“嗯。”</p>
福长安这次没骂人。</p>
接受了常火炎等人布置的会场。</p>
“老关,怎么样?”</p>
“雨过天晴。”</p>
江北州县所有掌印官、佐官全部到场,到处是寒暄欢笑。</p>
过年都凑不了这么齐整的阵容。</p>
全是自己人。</p>
常火炎在人群中挥洒自如。</p>
眼神却是越过人群,落在了于运和身上。</p>
旁边的关铭恩何等老辣,</p>
凑过来低声问道:</p>
“怎么了?小于那边有问题?”</p>
“他说京城那边一切正常。我有些不放心,瞧瞧动静。”</p>
“瞧出什么了?”</p>
“挺正常。就他那点城府,真有大事,他脸上藏不住。”</p>
关铭恩点点头:</p>
“小于就一纨绔公子,不过他这人不坏。”</p>
……</p>
常火炎噗嗤笑了:</p>
“我也想纨绔,可条件不允许啊。他爹是军机大臣,我爹是种田的~”</p>
关铭恩嘴张了张,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老常厚实的肩膀。</p>
离开时,</p>
他心中嘀咕:我爹官居3品,旗人,就是过世好多年了。</p>
在大清朝,“按爹分配为主、按考分配为辅,当然了,还有按运、按派、多种分配方式并存”。</p>
小于将来的仕途肯定超过自己和老常。</p>
其实老常这人如果出身好点,凭他的手腕早就是封疆大吏了。</p>
而相貌丑陋也不能怪老常。</p>
他爹是个种田的,能娶到漂亮老婆吗?从小吃洋芋、野菜糊糊的家庭,能长出俊秀书生吗?</p>
老常那一脸的痘痘也是憋的。</p>
关铭恩边走边想,</p>
忍不住摇摇头,自言自语道:</p>
万般皆是命,一点不由人。</p>
一位同僚听见了,连忙拉着他袖子:</p>
“关督,下官认识一位高人。此人治《周易》已三十年,上卜500年,下推500年。简直神了,啧啧~”</p>
关铭恩一听就来了精神:</p>
“不虚?”</p>
“真,太真了。他批字,按字数收费,一个字收卦金10两,还得轿子接送。”</p>
“后天把大师悄悄送来我府上?”</p>
“嗻。”</p>
……</p>
100多号江北地方官抓紧这个难得的碰面机会。</p>
当面社交~</p>
各种交易、各种消息疯狂交换。忙的不亦乐乎。</p>
而被喊到名字进去的人,无一不被福长安骂的狗血淋头,然后讪笑着离开。</p>
没人当回事。</p>
在官场混,被骂未必都是坏事。</p>
尤其这种逮谁骂谁的跋扈上司,成熟的下属过后会上门检讨,送上“忠心”。</p>
在院子里等候的时候,</p>
大家已经把“忠心”都估算好了。按照品级,从5万两到2千两不等。</p>
江苏的缺向来肥。</p>
如果不是吴贼闹的欢,京城9成5的官都想来本省湿一下水。</p>
京城有个形象的比喻:</p>
江苏(小部分区域除外)就是一个面粉缸。</p>
手沾湿了往里一按,全是收获,甩都甩不掉。</p>
胡佐佑最有体会,</p>
在京城都察院时,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花钱抠抠索索,一套烂四合院还是租的,毫无官威。</p>
知扬州后,他过的什么日子?</p>
一个眼神,底下人立马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p>
住的是超过百亩的豪华庄园,推开窗就是瘦西湖,全套紫檀木家具。就这,年租金1两。</p>
老胡骨子里还有点廉耻感,文人风骨尚存一丝,坚持自己付这1两租金。</p>
老常就不一样了,吃相难看。</p>
不止不付租金,还要房东倒付500两。理由是给他脸了!</p>
……</p>
忙活到下午,太阳还有1个时辰下山。</p>
管家终于出来传话:</p>
“各位大人请留下吃顿便饭。”</p>
“敢问管家,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吗?”</p>
“抚台大人过生日。”</p>
众人秒懂,</p>
在大清朝,衙门的上司本人一年能过3次生日,比观音都多。</p>
过!必须过!</p>
院子里闹哄哄的,安排了十几桌还不够,一加再加。</p>
桌上的饭菜很简陋,大部分是凉的,但没关系,大家的心是热乎的。</p>
福长安依旧很傲慢,</p>
就陪了1轮酒,自顾自的撤了。众人也不以为意,继续社交。</p>
……</p>
突然,</p>
关铭恩皱眉,问道:</p>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p>
众人连忙噤声,侧耳倾听。</p>
嚓嚓嚓~</p>
外面传来了数百人乃至上千人跑步的声音,还有兵刃碰撞的动静。</p>
海门同知官最小,</p>
所以大家推举他爬上围墙看看怎么回事。</p>
他爬上围墙,失口大喊:</p>
“不好了,钦差大人要造反!外面全是兵。”</p>
趁着众人目瞪口呆,于运和拔腿就跑,</p>
大喊:</p>
“我爹是于敏中!我爹是军机大臣!”</p>
外面的兵丁真的放过了他。</p>
福长安望着直打哆嗦的这位前辈,笑了一下:</p>
“于公子,且下去休息吧。”</p>
“是,是。”</p>
离京时,</p>
淮安督粮道于运和是赦免名单上唯一一人。</p>
……</p>
福长安出于某种考虑,没有调动本地的任何兵马,而是秘密调来了淮西新军两个营。</p>
且只调士卒,不调军官。</p>
冲进去的兵丁目瞪口呆,望着满院子的红缨帽,不敢下刀,砍不下去~</p>
福长安厉声喝道:</p>
“本官乃是朝廷钦命的江苏巡抚福长安,这是巡抚金印。里面的这些人勾结江南吴贼,烧粮仓,杀钦差,犯下了弥天大罪。”</p>
“尔等还犹豫什么?杀,全部杀光。”</p>
13岁的许满仓也在其中。</p>
因为年龄小,所以顾虑少。</p>
既然巡抚有令,那还怕个啥。巡抚是一省最大的,他说的话就是圣旨。</p>
他立马冲上去,举起腰刀劈向最近的扬州知府胡佐佑。</p>
一刀,从红缨凉帽劈到了月匈膛。</p>
胡佐佑死了,死相凄惨。</p>
……</p>
许满仓抹了抹脸上的血,</p>
一脚把之前骑墙叫唤“钦差大人要造反”的海门同知踹翻在地,然后调转刀尖,握着刀柄,狠狠刺下~</p>
鲜血喷溅。</p>
其余兵丁这才如梦初醒,挥刀对着各种红缨帽劈砍。</p>
在满院子凄惨的哀嚎、求饶声中,</p>
福长安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绸子,</p>
不紧不慢的宣读:</p>
“圣谕:江北142名地方官吏沆瀣一气,戕害大员,纵火烧仓,罪大恶极,绝不容诛。3府2州1厅,凡涉案官吏家族男丁全部就地斩首,女眷流放宁古塔,家产充公,务必从速从重,令本省之歪斜风气涤荡一新。”</p>
他读到“涤荡一新”的时候,</p>
院子里的杀戮也正好划上了完美的句号,尸体堆叠,血溅白墙。</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