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翘着二郎腿，抖着脚，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不一会儿就将这小店弄得乌烟瘴气。他穿得也吊儿郎当的，大号西装被他扔在一边的椅子上，露出来的衬衫被他撸起了袖子，露出了两手花臂，后背上也透出深浅不一的彩色纹身。再加上他一张老脸，一看就不是年轻人追逐时髦、个性，而是货真价实的混混。</p>
店里另外一位客人赶紧扒拉几口饭，就走了。后头陆续又有客人想进店，望着墙上的菜单还没点菜呢，就瞥了眼孟天，转身离开。</p>
店老板是个中年女人，躲在厨房探头探脑，神情气恼厌恶，又不敢出声制止。</p>
孟天喷了口烟，望向厨房，高声催促：“我的炒饭好了没啊？再给我来两个鸡腿、一个卤蛋。”</p>
老板猛地缩回头，“知道了。”</p>
炒饭端上桌，老板又去夹了鸡腿和卤蛋，有些手忙脚乱。</p>
孟天拿了筷子，将手中的烟蒂往地上一扔，抬脚碾灭，津津有味地吃起饭来，不一会儿，又喊老板开瓶啤酒。</p>
“只有易拉罐的。”老板为难地说道。</p>
她这小吃店做的是周围住户日常三餐生意，并不提供夜宵和下酒菜，所以也很少和这种江湖气十足的人打交道，更没遇到过闹事的。</p>
“嘿，行吧。”孟天勉为其难地答应，“要冰的啊！”</p>
老板拿来了啤酒。</p>
孟天刚开了易拉罐，就听到了脚步声，人影立在了他桌边。</p>
老板娘高兴地招呼道：“吃点什么？”问完又看看孟天，怕孟天再将人吓唬走。</p>
那人摆摆手，在孟天对面坐下。</p>
老板一愣，悻悻然转回厨房，心里咒骂几句。</p>
孟天自顾自喝酒，又咬了口鸡腿，才一边咀嚼着，一边抬眼看向对面的人。</p>
他咧嘴笑着，露出了满嘴的食物渣滓，“阿正是吧？来了就吃点吧。这老板娘手艺还不错。”</p>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阿正。</p>
阿正神情萎靡，两颊凹陷，还有深深的黑眼圈和眼袋，看着就不太好。</p>
“你有办法解决那些东西？”阿正问道。</p>
“什么东西啊？”孟天装着糊涂，也故意让阿正看出来自己在装糊涂。</p>
阿正吐了口气，缓缓说道：“就是鬼……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p>
“你遇到了谁啊？你老子还是你老娘？”孟天打断了阿正的话，饶有兴趣地问道。</p>
“我姐姐。”阿正皱眉回答，“不是在微信上都说过了……”</p>
孟天拍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是说过。对了，是怎么回事来着？”</p>
他一副戏弄阿正的模样，“跟你姐抢爹妈遗产，把你姐逼死了？还是一直压榨着你姐，让她给你家里做牛做马，供你读书、讨老婆，把她逼死了？”</p>
阿正脸色难看，“不是。”</p>
孟天继续笑着，“不是就不是吧。”他低头吃饭，不再理睬阿正。</p>
阿正双手握拳，忍着气，说道：“我姐也是信这些的，从小就跟着老家的老道长修行，后来老道长仙逝，她又跟着其他大师修行。被人骗了，出了岔子……她被人害死了。”</p>
孟天抬了抬眼皮，咽下了嘴里的食物。</p>
阿正的手微微颤抖，“我被她托梦……黑白无常又押着她来审问我……”</p>
阿正越说越是激动，声音却是越来越轻，将他此前的经历说出来后，他就像是被抽光了力气，几乎要瘫在这小店的椅子上。</p>
孟天又低头扒拉饭。</p>
阿正喘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之后，我一直梦到我姐……她给我托梦，让我救她。一会儿，又是给我托梦，说那些都是假的，她现在很安全，但不方便联系我，让我自己多加小心。”</p>
他伸手进口袋，摸出了手机，“然后，我就收到了这个。”</p>
手机屏幕解锁，显示出一屏幕聊天记录。</p>
前头几条都是阿正和他姐姐过去正常的通信。最后两条隔的时间比较久，内容也很古怪：</p>
【救救我】</p>
【他来杀我了】</p>
这两条内容没头没尾，像是在开玩笑。</p>
阿正却是不敢细看，展示出手机后，他就移开眼，继续说道：“我听说你有本事……你儿子有阴阳眼，能沟通鬼魂，还能招鬼……”</p>
他移开眼，没看手机，也没看孟天。</p>
他没看到孟天的视线落在手机上后，就定住不动了。</p>
黑色的影子几乎是趴在孟天的身上，一点点凝聚成人形。</p>
属于女人的长发覆盖着孟天的脑袋，女人的脸也贴着孟天的。</p>
两双眼睛都盯着手机屏幕。</p>
孟天的眼睛逐渐失焦，而女人的眼睛则越来越红。</p>
阿正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听说你有些年不接生意了，以前也是跑丧事。但这事情，你应该也能帮上忙吧？价钱好说……”</p>
“好。”孟天打断了阿正的话。</p>
阿正终于将视线转了回来，和孟天对视。他愣了愣，打了个寒颤，有些不知所措。</p>
孟天好像耍够了阿正，说起了正事，“价钱好说？你准备出多少？”</p>
阿正听到这话，仿佛是松了口气，说话又变得流畅起来。</p>
两人讨价还价，好半天才敲定了价格。</p>
“先付定金。定金给一半。事成之后，给另一半。”孟天说道。</p>
阿正加了孟天好友，却没有转钱，“那今天晚上是不是……”</p>
孟天一挥手，扯了纸巾擦嘴，“今天晚上不行。我这边准备好了，再通知你。”</p>
阿正急了。</p>
“放心。”孟天好像看穿了阿正，“我在道上也有几分名声。你知道的。”</p>
阿正脱口而出：“就是知道……”他马上吞下了到嘴边的话。</p>
孟天在道上能有什么好名声？</p>
只是阿正现在也找不到其他人了。他已经试过了很多办法，也花出去了不少钱。这次要是被孟天骗……也不是第一次被骗了。</p>
阿正愁眉苦脸地耷拉下脑袋。</p>
孟天大笑着拍拍阿正的肩膀，“你放心吧，兄弟。我知道有些人是误会我。我是没什么本事，可我儿子有本事。你应该也打听过吧？”</p>
阿正又看向孟天，没说话，只是表情有些动摇。</p>
“放心吧。让你到这儿来找我，也是因为我儿子就在这儿。我之前呢，跟我儿子有些矛盾。但父子俩能有多大仇啊？放心吧，没问题的。我这就回去跟我儿子说。他年轻人，有正经工作。得他有空才行。不过你放心，晚上我就给你回信。”</p>
说完，孟天潇洒地起身离开，边走边摸出烟，又开始吞云吐雾。</p>
他走路也不好好走，身体摇摇晃晃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p>
走过路口，转过两个弯，就到了小区门口。</p>
孟天进小区的时候，还和看门大爷点头问好。</p>
看门大爷皱起眉，嘴里嘟嘟囔囔，应该是在说不好听的话。</p>
孟天也没当回事，直接往自家住的楼晃荡了过去。</p>
他没钥匙，但这不妨碍他拼命按门铃，在楼下大声喊着孟思南的名字。</p>
孟思南并不住在这里，可总有人会联系他。</p>
就这么闹了不一会儿，孟天的手机就响了。</p>
他接起了电话，“嘿，儿子啊，在哪儿呢？工作忙着呢！”</p>
“你要干什么？上次给你的钱应该还没花完吧？我也没中过彩票，没发财，没那么多钱给你挥霍。”孟思南忍着怒气，疲惫地说道。</p>
“我不是问你要钱来的。这次啊，我是给你送钱来了。”孟天笑嘻嘻地说道，又抽了一口烟，“我接了个生意。不算大生意，不过我们父子俩好久没开张了，就当是一起回顾一下从前，回顾一下你美好的童年。”</p>
孟思南沉默下来。</p>
孟天看不到，电话那头的孟思南攥紧了手机，青筋暴起。</p>
“就当是个开门红。这笔生意做好了，后面肯定源源不绝的客人要来找我们。那可就发了！”孟天没再压抑自己的兴奋。</p>
从阿正联系他开始，他就在兴奋了。</p>
今天一试探，他就觉得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