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回家，又能去哪里呢？</p>
真去孙子家门口守着吗？</p>
转念，他想到现在已经不同了。</p>
他们都死了，他好歹还留在了阳间，他顾念家人，记挂着孙子，那死老太婆呢？脚一蹬、眼一闭，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一点儿都没有亲情。</p>
若是儿子、孙子知道了这真相，他们还能每年清明给她上香？</p>
要不是他心软，他当初就离婚了，就是不离婚，死之前，也该将那死老太婆的骨灰盒送去那种便宜的壁龛里面，而不是跟他一起合葬。那双人墓还是用他的退休金买的。那死老太婆有什么呢？工资比他低，退休金也比他低，家里吃穿用度、包括这间房子，都是他买的。</p>
马征越想，心中底气越足。</p>
他当了好多年鳏夫，没有老伴的唠叨，和原来相比，胆气也足了不少。</p>
他背着手，往家的方向而去，还努力挺起了胸膛。</p>
他微微抬头，像是要和窗口的那个人对视，不弱了自己的气势。</p>
他满心想着的是回去后该如何对付他那个老伴。</p>
他没有发现警车，没有听到旁边居民楼的动静，甚至没发现旁边的那栋居民楼就是出事的204所在的居民楼。</p>
他也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和布料摩擦的轻微声响。</p>
他感到那股寒意的时候，那鬼已经贴在了他的后背。</p>
他卧室的灯骤然熄灭，像是从未亮起过。</p>
之前的幻听也不见了。</p>
他脑海中的所有计划、所有想象都在瞬间消失。</p>
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p>
心跳声如此强烈，如同一个壮年小伙的心跳。</p>
粗糙的指甲刮过了他的脖颈。</p>
他感到了刺痛。</p>
马征大脑一片空白，本能让他回头，又在他没看清那屎老太婆的长相时，让他直接发足狂奔起来。</p>
他心跳再强烈，也始终不是年轻的小伙子。</p>
他的老腿跑不起来。</p>
那老太婆却像是非人的怪物，直接跳起，扑向了马征。</p>
马征惨叫一声，只感到自己部分身体被撕了下来。</p>
他倒在地上，仓皇地抬眼看去，就见那老太婆在狼吞虎咽。</p>
老太婆灰白的眼睛好像变成了红色。</p>
马征大喊着救命，吓得屁滚尿流，拖着受伤的手，赶紧逃跑。</p>
他实在跑不快，又被那老太婆追上。</p>
马征觉得自己的惨叫都能将整个瑶城的人给吵醒了。</p>
他看向周围，想要求助，正好看到一扇窗户后熟悉的身影。</p>
他的眼睛刚亮起来，就见那老头子将窗帘狠狠拉上。</p>
马征想起了白天时的经历。</p>
王怡秋是如何被拒绝的，他又是如何拒绝王怡秋的？</p>
结果王怡秋没遇上这老太婆，他给遇上了。</p>
那老太婆蹲在地上，只顾着嘎吱嘎吱咀嚼，没有再攻击他。</p>
马征已经不对自己获救抱希望了。</p>
他捂着肩膀，一个劲地跑。</p>
他冲回了自己居住的居民楼，穿过了房门。</p>
他靠着房门，虚脱地倒在地上。</p>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p>
比他上一次死亡时的感觉更强烈。</p>
上一次，他死在病床上，死在白天，他儿子、孙子都在他身旁陪着，他还记得他们悲伤的表情。</p>
这次……</p>
马征看向了卧室的房门。</p>
两扇房门都关着。</p>
他会死得悄无声息……</p>
哦，小区里那些死老头、死老太或许会议论他几句。</p>
还有王怡秋……</p>
王怡秋可能会他掉两滴眼泪。</p>
叩叩。</p>
咔——</p>
背后的门板传来动静。</p>
马征的身体颤抖着，扒拉着门，将眼睛凑向了猫眼。</p>
那老太婆满脸是血，贴着猫眼，指甲敲击着门板。</p>
马征惊惧交加，往后退了一步。</p>
他以为自己会因为伤势慢慢死去，而不是被追上、被杀死。</p>
叩叩。</p>
叩叩。</p>
嘭！</p>
嘭嘭嘭！</p>
敲门声陡然变得剧烈起来。</p>
马征的心跳也变得紊乱。</p>
“谁啊？那么晚了……”卧室的房门被打开，马征的儿子走了出来。</p>
马征看到他要开门，急忙叫喊阻止。</p>
他的声音传递不到儿子的耳中。</p>
他以前给儿子托过梦，但现在显然不是能托梦的情况。</p>
房门打开了。</p>
马征的喉咙好像被人给扼住了。</p>
马征的儿子探头往外张望，看了看外头的楼梯。</p>
他的身影和老太婆的身影重叠。</p>
她要进来了！</p>
马征的脑海中，他自己的声音在疯狂叫喊着。</p>
他根本阻止不了，阻止不了自己的恐惧，也阻止不了那个老太婆。</p>
那老太婆抬起脚，跨入了门。</p>
“哪个神经病大晚上的敲门！”马征的儿子骂了一声，将门关上。</p>
他回了房间。</p>
马征能听到他和儿媳妇的对话。</p>
“是谁啊？”</p>
“没人。”</p>
“没人你开门干什么？”</p>
“我不开门怎么知道是谁？”</p>
“你先问一声啊，那个猫眼看看啊。你就这样开门，万一是强盗呢？”</p>
“强盗会敲门的啊？”</p>
“这谁知道……小区里面之前还有人报警过。”</p>
“哦，那个啊。那个人还没抓到啊？干什么的啊？”</p>
“不知道。好像杀了人还是偷了东西吧……”</p>
卧室里，对话再继续，又慢慢轻了下去，夫妻两个再次陷入酣睡。</p>
他们谁都没听见客厅里的惨叫，也不会看到客厅里的鲜血和残骸。</p>
那血，印入墙壁、印入地板、印入家具。</p>
某一天，或许会有某个人，也可能会是某个鬼，能看见这凶残的杀人现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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