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回 同命人(1 / 2)

公主命尹夫人和奕朵陪自己又喝了一杯,三人皆有了酒意,趁着这工夫,奕朵发现从第二根大绣柱上又垂下一幅密不透光的幕布,彻底将台阶上的自己和台阶下跳竹人舞的众人隔开了。

刚才那个侍者对公主说道:“主上,隔音帘已垂下,我去看他们收拾,有什么吩咐您按那里。”

奕朵看那侍者一边说话一边指着公主坐榻扶手上的按扭,知道这按扭连接着外面,这里按扭一按,外面就有侍者会应声而来。

这种装置奕朵在善城刺史府的明仁院中见过。公主听侍者说完,只点了点头。

那侍者去后,公主便又端起酒杯并不喝,眼神迷离似在回忆,半晌方缓缓说道:“我六岁那年,跟着母后去外祖母家,当时就带着我的小白猫,因它通体无一根杂毛,父王说这种没有杂毛的畜类可能都有些来历,让我好好待它。我给它取名叫白灵,谁知就因为它,却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说完她将杯中的酒喝了一口又说道:“我和母后带着白灵回外祖母家那天,我姨母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哥也在外祖母家中,他看到我手里抱的白灵就想摸一摸。我那白灵认生,被他一摸受了惊吓,一下就从我怀里蹿了出去,我一路跟着追到了外祖母家的阁楼,因跟着的下人多,我怕吓到我的白灵,就令所有人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去找白灵。谁知我表哥也跟了进来,后来他在阁楼上侵犯了我,我当时只有六岁,什么也不懂,我表哥当时已成年。这件事后,我母亲再没回过娘家,表哥也被赐死了。我可怜的白灵当场就被母后摔死在阁楼里了。从此宫里再不许养猫,我也再没亲手养过猫了。”

奕朵一听这故事跟自己的遭遇何其相似,早听得泪流满面了,刹那间她对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就有了亲切感,原来公主和自己有同样的遭遇,应该是同命人,怪不得要呆在这深宅中不见人,大约也是怕被人提起这段不堪的往事吧!

那公主看奕朵哭了,便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哭什么,傻孩子,不经一事不能成材。说句参悟的话,命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注定要发生的,无法回避也躲不过。那件事后,父皇为弥补我,答应了要把皇位传给我,要不是母后横插一脚,可能这天下都要改写了。后来母后去世,我兄长继位后无能,反对者甚多,朝中又有了易主立我为皇帝的呼声。我那时候年轻,也被这呼声迷惑吸引,大着胆子作了非份之想也做了大逆不道的准备。谁知终究还是落在那句话上了,命里无时莫强求啊!那时候年轻气盛,又不知道收敛光芒,目下无人,所行之事被曾经犯错打骂过的下人出卖,不但失了皇位,还被新皇下旨杀了,但奇怪的是,在下葬的前一天夜里,死了好几天的我又活了过来。”

说完也不看奕朵和尹夫人,自顾又呡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我活着对新皇是威胁,死了对他就没威胁了,其实他也不是真想要我的命,不过是情势所迫。我在这里整整活了几十年,除了皇权什么也不缺,我说的命运改了未必是坏事,当皇帝有皇帝的难处,我无儿无女,无家也无牵挂,要是当了皇帝不知死多少回了,还能活到现在。”

那公主说到这儿,看奕朵和尹夫人皆满面含悲,便换了个语气笑道:“喝酒时原不该说这些陈年旧事,你们当个故事听听就罢了,刚才看竹人舞倒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来,当年父皇驾崩后,母后看我郁郁寡欢,开始四处找曲搜歌为讨我一笑,我记得当时从西北传来一首《婆罗门》,母亲还想找人排成舞,后来纷纷杂杂的事太多也就撂下了,那曲子和刚才竹人舞的舞曲十分相似,年纪大了也记不清楚了。”说完叹口气,端起杯中的酒又呡了一口,好象是要把刚才那些话帮着咽下去。

奕朵此时好像略微有些明白,这皇家女活到八十多岁,看开了一切,死过一回的人,可能什么都不在乎了。而自己却抓着过去的那件事不放手,眼前这活化石一般的生命大师讲述的生命历程,应该是最本真的东西,这位年迈的公主愿意将它们拿出来讲与人听,可见把一切都看开了放下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看开放下

尹夫人听完贵妇所讲的事情,感叹道:“主上原来也有这么巍峨宛转的一生,倒叫我吃惊,您这么尊贵的人也有不为人知的难心事,唉!今天我倒是沾了嘉夫人的光,要不然也听不到主上讲这样的故事。主上,我敬您一杯,祝您天天开心,日日放怀。”

那公主笑道:“还是你会说话,我记得你第一次来我这里,局促不安像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小羊羔,我记得那时候和你喝酒,喝了一杯你就要吐,我说那盛酒的碧落瓮是个神物,神物里装过的酒岂可随便吐的,你当时吓得不敢再吐了。当年你的酒量可比不上嘉夫人。不过这几年下来,我看你越发历练得有模有样了,这酒虽然还是不大喝,不过气质风格和当年已完全不同了。

尹夫人听了大大方方地笑道:“都是主上调教的好,主上这里风水好,又有神物护着,自然比先前要长进了。”

奕朵十分好奇地看着碧落瓮,心想:这世上琉璃物件不少,这个不过是比别的大些,怎么就成了神物了

那公主看奕朵又此都会碧落瓮看了起来,便笑道:“你是不是不相信这东西是神物,我给你说,当年我被杀后,我的随葬物就有它,因它体面,加上我平日喜欢喝酒,他们就把这东西摆在我头前供着。听守灵的说,下葬前的后半夜,这酒瓮先是冒出一股轻雾,随后那轻雾就把我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那雾气越聚越多,我的身体在棺椁里几乎看不到了,那守灵的两个太监吓得瑟瑟发抖,动都不敢动一下。后来等雾气散去,他们见我也有了知觉,那个胸前的剑伤也没了伤口,我醒来后就说了一句话,现在想想还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