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西门早已上了锁。漆黑昏暗中,只有传达室门口上方那盏灯亮着。昏黄的灯光在另一群飞蛾的舞动下,忽明忽暗,眼前的景物有些影影绰绰。这番景象突然让我有了一种错觉,这几日过得恍恍惚惚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传达室的门像往常一样敞开着,里面正有微弱的声音传出来。走到门口,二伯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桌上的收音机依然播放着我听不懂的戏曲。我轻轻喊了二伯两声,他睡得有点沉,动了动嘴却没有回应。我轻手轻脚的把收音机关了,然后走到里间。小屋里没有人,墙上,王大个子那件肥大的制服还在那挂着。我有些失望,看来这家伙今天没来上班。难道今天正巧他休班还是他一直都没来上班打电话发信这家伙也不回复,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回事难道他家里出什么其它事越想越担心他,等一会儿二伯醒了,我得问问他。
“同学!”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突然传来的这一声,把我吓了一跳。我转过身去,发现二伯依旧趴在桌子上睡觉。然后我的目光落到了门口,只见一个穿着背心裤衩,手拿蒲扇的老人正站在那里。暗黄的灯光从他秃秃的后脑上方斜斜的照下来,反射着一圈光晕,面部被阴影笼罩。老人冲我笑了笑,残缺不全的牙齿在灯光下却很白。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张黑白版画。这画面让我看了一阵发毛。
“老爷爷,您吓我一跳啊。”半天我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啊小伙子,我吓着你了。年纪大了自己耳背了,听不清别人说的话,自己说话时这声音也习惯性的大了。”
“没关系,这么晚了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吗”看了看身边的依然熟睡的二伯,我开口问道。
“年纪大了,睡不着。走到这里,正好看到你了,就想和你聊聊天。”
“爷爷您是我们学校的吗”我看了看紧锁的大门疑惑的问。”
“嗯,是啊,这个学校创建之初我就在这里工作了。”
“哦,您是这里的教授啊您好,我是这一届的新生。”知道是学校的教授,我更加客气了。
“啥教授不教授的,都是虚名。我已经退休多年了,你就叫我陈爷爷吧。”
我连忙恭敬的鞠了个躬,重新打了个招呼:“陈爷爷您好。”
老人有种莫名的人格魅力,让人信任和亲近。
“人老了,真是麻烦!白天也没觉,晚上也不困。你愿意陪我这老头子聊会儿天吗”
“当然没问题啊陈爷爷,正好今天我也失眠了。”我赶忙答道。
“好,太好了。你不嫌我这老头子啰嗦就行。”
陈教授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二伯,然后指了指外面的石凳子说道:“我们到那边坐着聊吧!”
我点了点头,扶着老人一起坐到了对面的石凳那里。眼前的老人,很慈祥,不知为何看着却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人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笑呵呵的说:“还记得我”
“嗯,看着您很面善,就是想不起来了。”
“一面之缘,前几天晚上,就在这学校门口。”
“前几天晚上”我努力搜索着记忆。
“那天你喝酒了,还扶着一个喝醉了的小伙子,那个小伙子一直唱歌。”
我挠着头仔细搜索着那天的记忆。说实话,喝酒那天的事情,有些模糊。我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陈爷爷,突然想起来了。那个穿背心大裤衩跟我打招呼的,不就是眼前的陈爷爷吗。
“呵呵,想起来啦。”
我红着脸说:“那天我也喝了点酒,有些晕乎乎的。您给我打招呼,我也没顾得上回话,实在抱歉。我那是第一次喝酒,也没喝多少,不知不觉就醉了。”
“酒是好东西,我也喜欢喝酒。
千载醇醲意,长随曲蘖新。
解将今日月,转入古乾坤。
闷至胜良药,愁来敌故人。
几杯聊酩酊,五斗趣还均。”
老人低声的念了这几句诗。
有文化就是好,诗书满腹。而我只知道扎啤凉凉的,羊肉串香香的。关于酒的诗,我只会王大个子教给我的这首“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就要吃烧烤。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都在扎啤里。天若有情天亦老,扎啤配着吃烧烤!”
如果我念这个歪诗给陈爷爷听,估计他又能十年少。
通过闲聊得知陈爷爷挺可怜的。他老伴儿上个月刚刚去世,唯一的女儿几年前也出国了,现在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这里。老人学识渊博,谈吐优雅,很有涵养。但不是那种仗着自己有点学问,在别人面前无所不知,夸夸其谈那种,虽然他是有这资本的。
虽然他已是耄耋之年,但讲起事情来思路清晰,条理分明,风趣幽默,其间引经据典,一开口就让人想继续听下去。可以想象,以前他肯定也特别受学生的欢迎。老人还给我讲了很多关于这所大学的历史和一些陈年趣事,多数时间都是我在听他在讲。老人讲的很开心,我听的也很高心,而且受益匪浅。不知不觉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
当我还我沉浸在老人充满智慧的语言中,思索着他话中的哲理时。老人叹了口气,抬手看看手上的那个老式腕表:“哎呀,都这个点了啊!六子啊,谢谢你陪我这么久,听我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没用的。许久没人陪着说话了,和你又投缘,讲起来就控制不住了,你可别嫌烦啊。”
我连忙说:“怎么会烦啊陈爷爷,您讲的这些都很有意思。对我也很有启发,以后我得常找您聊天,您别嫌我烦就行。”
“谢谢你啊孩子!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我啊!早该走了,我那老伴了也等了我很久了。”
“陈爷爷您节哀吧,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觉得您这身子骨再活几十年也没问题。”
“哈哈,再活几十年那不成妖怪了我啊,不能再给国家增加负担了。”
“小六子啊,爷爷想麻烦你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陈爷爷,您有什么事情说就行,啥麻烦不麻烦的啊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肯定会帮您的。”可能是刚才的谈话让我对陈爷爷无比的佩服,我拍着胸脯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