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小产(2 / 2)

若真有蹊跷,此举恐怕打草惊蛇。云珠手扶着床沿,索性木头架子的床,雕栏画栋的空隙正合心意,只见她一脚踹了脚上的布鞋,打着赤脚就从床栏上爬了上去。

“小心!”

云珠应一声,笑吟吟地回头冲胡夫人笑:“无妨,小时候比这还高的树也是爬过的。”

说着,就感受到腿上一热,只见胡夫人做托举状,一手撑着床,一手撑着云珠,问她:“可有异样?”

早知道就不糊窗户纸了,大白天的,这房梁底下黑洞洞一片,配上暗色的帐子,压根儿什么也看不清。

正想说举个灯过来时,就听门外传来动静:“怎么大白天的还关着门,云珠?你在里面吗?”

“什么事?”云珠嘴上扬声回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伸手将帐子顶上都拂了一遍。

双手一拂,就听得吧嗒一声,是有东西掉到床后的响动,配合着外头推门的动静,两人都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怎么了?”

见云珠一身中衣,绮霰忙道:“快,二奶奶小产了,宝玉正要过去呢!”

“什么!”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王熙凤那肚子都七八个月大了,怎会小产?

云珠反应快,一推胡夫人就叫她回潇湘馆去,没人召唤不要出来。自己则是匆匆套了衣衫鞋袜,拉着绮霰道:“这话儿怎么说?可是以讹传讹的缘故?晌午二奶奶还同姑娘们一道儿游湖呢。”

“是二奶奶身边的兴儿来说的,说是琏二爷在外吃了酒,回来见二奶奶就将她认成了外人。那丫头倒还记得话,说是琏二爷说:瑞哥儿的气可是出来了。”绮霰支着脑袋催促,将话头又复述了一遍。

忙吩咐道:“你收拾好了就去正堂候着,我去寻二爷。”

如今事情这样大,便是因着贾琏说了不妥当的话,这才致使王熙凤滑了胎,那大观园里只怕也逃不掉一顿查验。真真是横生风波,云珠忙不迭点头,“绮大姐姐有事尽管差使,我这就过去正堂。”

正说王熙凤小产滑胎,里里外外的婆子郎中围了一圈,进进出出的血水吓得众人大气儿都不敢喘。

王夫人到时,贾琏面色青白地坐在粉油大影壁前,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捉着一把扇子,面上是又恨又怒,兴儿是王熙凤带来的丫头,却不忘将琏二爷那句:瑞哥儿的气可是出了,这样的话胡乱传达。

这其中必然是有贾琏的手笔的。

“阿弥陀佛,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事儿?”王夫人握着手绢,几次想往房里进,皆是恰到好处地叫周瑞家的拦住了。

又忙不迭询问郎中境况,再三跺脚之下,才‘想到什么’似的,问周瑞家的:“听闻林丫头那处得了个养身的婆子,不若去问问她可有没有法子能帮上忙?”

这看似病急乱投医的模样,贾琏听了脸上却有些变色,因问:“什么婆子?”

不想宝玉刚从外而来,正将这话落入耳中,他倒是没多想,只觉得自那胡夫人进了潇湘馆,林妹妹的脸色瞧起来都要红润几分了。

宝·恋爱脑·玉忙帮腔道:“母亲可不要胡乱支招,那胡夫人是调理先天不足之症的女医,所谓药须对症,没道理叫她来添乱的。”

大宅院里没有善男信女,便是素日昏聩如宝玉,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也是明了七八分的。

光说近的,老太太每每说起林妹妹,母亲总会出言打断再扯到其它事上,分明就是不喜林妹妹的,又何须要去支使林妹妹的养身大夫呢?

王夫人听了亲儿子的话,脸上不自觉抽动两下,看着贾琏道:“怪我心慌极了,这才胡乱说昏话。”

接着就是什么冲撞了胎神云云,众人都知道王夫人笃信神佛,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也不是一日两日,早就习以为常了。

如今贾政外放,第一能干人儿又在屋里躺着,府里就少不得叫贾赦两口子跟着操心。

这不,邢夫人拉着王善保家的也往内院来了,当着王夫人的面儿,她这个正头婆婆倒像是矮一截一般,随口打发几句,就留了个小丫头在原地,只说自己要去问老太太安。

王善宝家的一路上吹吹打打,极尽吹捧之能事:“我的奶奶,如今她俩自顾不暇,若错过了这机会,叫二太太回过神来,只怕咱们又要落下风了,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先将管事牌子抢过来再说!”

邢夫人才是正牌国公夫人,管家理事才是正该哩!

但鉴于邢夫人始终不说话,王善保家的也无可奈何,只当自家太太是个泥捏的,谁知她一到老太太面前,提裙就跪了,磕了个头就直奔主题:“老祖宗,论起辈分来,凤哥儿是我嫡亲的儿媳妇,又是二太太的侄女,她的事原本不该我来分说。”

老太太支着身子,显然也为王熙凤心急,如今又听旁人提起王熙凤,自是有几分急切:“凤丫头怎么了?”

“她……”想起那一盆盆的血水,邢夫人语塞,她没有生养过,哪里晓得这其中利害?于是天马行空地开始胡诌:“只怕是不好了,呜呜呜老祖宗,我的凤丫头只怕是不好了呀!”

顾不上鸳鸯略微嫌弃的神色,跪走两步,上前捉住老太太的衣角,噫噫呜呜的细细垂泪,咬着唇齿悲伤道:“原是媳妇的错,来打搅老祖宗,只是如今这事总不好叫老祖宗出来操心,琏哥儿既提到瑞哥儿,不如叫我们老爷出来主持公道罢!”

翡翠在门口见邢夫人这样,知道她是想先声夺人,避着王夫人在贾母面前夺权,忙招手喊个小丫头过来守着,自己则是亲自去寻二太太。

翡翠跑到王熙凤所在的院子,就见王夫人正在侧耳听太医说话。

王太医眉毛胡子白成一把,心知贾琏膝下无子,如今好容易得了个小子,却是早夭之相,这说话的艺术可不好拿捏啊,他在心里打了半天腹稿,颤巍巍道:“事在人为,小公子身弱体虚不假,但老话说七活八不活,细心照料,未尝……”

未尝什么呢?

要他看,七八都难活,这又不足月又憋了半日,没是个死胎下来就是这孩子福大命大,能活多久……端看自个儿了。

但这话他不敢说,如今大夫也难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