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呜呜地叫着,扒开张天的头发替他捉虱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在猕猴一族中同样适用。
“怎么的,想跟我混?”张天不顾族人惊异的目光,当众猴叫起来。
“包不包吃住?”
“可以包。”
“走着!”
呜呜高兴极了,搂着张天的脖子荡啊荡,一副要不是我没这功能,就给你生猴子了的娇羞模样。
“别扒拉我,下来自己走!”
张天把呜呜赶下地,本来就够闷了,脖子上再多个挂毛茸茸的挂件,怎受得了?
众人在地上走,呜呜便在树上飞,时不时弄点嫩芽、果实什么的,孝敬大哥。
小弟一番心意,张天没有拒绝。
他拿到手里还没捂热,就听见“兵兵兵”一阵清亮的鸣啭,一只灰头红肚皮的燕雀轻盈落到张天肩头。
鸟类的视网膜上分布着比人眼致密两倍的感应器,具有高度敏锐的视觉,能够捕捉到人眼所不能见的各种细节,同时,它们的眼睛能看到四种原色,十一种主要的组合色,精准的色彩接收器能探查到极其细微的破绽。
发现某个男妈妈手里攥着诱鸟的食物,一路尾随的小苍立刻现身,张开喙嗷嗷待哺。
张天便借花献佛,将呜呜供奉的嫩芽和果实喂食小苍。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狼群。
狼群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左右,张天感知得到。
这些狼是从森林各处响应狼孩的号召而来,这时打完了仗,便沿来时的路返回各自的领地。
地表蔓生的植被严重阻碍了他们行进的速度,无处不在的毒虫毒蚊子每时每刻都在发起冲锋,防不胜防。
这些嗜血的蚊虫携带着流行于暖温带的病菌,这是来自遥远北方的迁徙者不曾接触过的。
疾病是自然界里最出色的杀手,尤其是在医疗水平极端落后的蛮荒时代,虽然林郁每天都会为大家熬制增强抵抗力的汤药,但仍然有人染疾,倒下,一蹶不振。
照顾病患同样拖慢了他们的脚步,令本就漫长的迁徙之路更加举步维艰。
有人永远地长眠途中。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在出发之前,所有人都已做好有可能无法抵达终点的心理准备。
但每当看到同伴掉队,还是免不了会感伤,会落泪。
他们就地挖坑,将死去的同伴埋葬。
每一次,张天都会激励大家说:“他已经回归天空的怀抱,他会在天上注视着我们,指引我们到达新的家园!我们不能让他失望,我们要带上他的那份心愿,更加坚定地前行!”
他们已经进入燕山一带的山地和丘陵,这是横亘在东北平原和华北平原之间的唯一一道屏障,翻过燕山,即是坦途。
起伏的地形十分考验体力,不过,林木逐渐变得稀疏了,气温似乎也有所下降,这令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哞唔!!”
“猛犸象!”
有人指着远处的庞然大物惊呼。
“不是猛犸象!”有人反驳。
它们的确和猛犸象长得很像,但它们身上没有浓密的长毛,亚洲象和人类一样,是为数不多的没毛的哺乳类动物,深受蚊虫追捧。
一群由年老的母象率领的亚洲象从峡谷东边而来,为首的母象仰起长鼻,发出响亮的警示,示意附近的动物象群临近,诸君好自为之,被踩扁了不要怪我。
狼孩立刻止步,勒令众人退到一旁,安静地为象群让路。象群享有优先通行的权利,这亦是森林里的规矩。
众人望着那群姗姗而来的庞然大物,感受着脚下传来的轻微震动,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敬畏之情。
回想起狩猎猛犸象的那些日子,猎人们只觉得手中的长矛和弓箭蠢蠢欲动。
他们立刻忍住了这股冲动。
他们曾经也只敢狩猎落单的猛犸象,这可是一群象,受到惊吓发起狂来非常可怕!而且现在食物充足,没必要冒这个险。
并非所有人都见过猛犸象。
在此之前,许多人见过最大的动物是巨猿。
大象比巨猿大了不知多少倍!
象鼻的灵巧与强健令孩子们惊奇,他们看着一头大象用象鼻下半部发达的肌肉,环绕着收拢一束生长密集的高草,猛力将草拉出地面,连根拔起,甩掉部分尘土后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拔更多的草。
幼象一会儿将象牙抵在岩壁上不断摆动脑袋,一会儿又用象鼻卷起一截断木高举着挥舞,每每伴随着咆哮、喷气、跺步和鸣叫,看起来好像在玩耍。
猎人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象群却不管不顾,就这样边吃边玩,慢慢悠悠地从众人面前走过,追逐着落日往西边去了,自始至终也没有看这群两脚兽一眼。
众人在峡谷里扎营。
傍晚惨淡的日光映照着峡谷另一边朝西的山坡,大树的树皮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光,光线反射回来,给森林增添了一抹紫灰色的光辉。
落日西沉,一条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从山坡上扫过,这条线沿着山脊一路往上爬,直到阴影抵达顶峰时,明亮的阳光在瞬间殒灭。
就在这时,藏在东边林坡上的狼群开始放声嚎叫。它们吠叫、哀嚎了半分钟,然后陷入沉寂。狼群合唱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人和狼或许都在观望山坡上灿烂的场景,也都因太阳的消失而心潮澎湃。
小苍兵兵叫着飞到一块岩石上,它发现了一只被杀害的蜗牛,几片半透明的蜂蜜色碎壳躺在岩石表面。
这是一只鸟吃完补钙餐残留的痕迹,从气味判断,对方也是一只苍头燕雀,雌的。
这只被压碎的蜗牛,只是经由土壤流向天空的浩瀚钙质洪流中的众多支流之一。生育期的雌鸟在森林中到处搜罗蜗牛,急于得到蜗牛背上大片的碳酸钙,以便合成石灰质的蛋壳。
小苍发出有如失恋般的痛苦哀鸣,它来晚了一步,错过了一位刚补完钙正值生育期的美少女。
鸟和猴的悲喜并不相同,呜呜只觉得它吵闹。
呜呜娴熟地攀上岩壁上的一株高大松树,站在树梢上朝远处眺望。
它已经远离家乡,满眼陌生的风景,不过它敏锐的鼻子嗅到一丝微不可闻的熟悉的气息,众猴之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