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进忠毅然开口道:“皇上,不可!”少顷,似乎又觉得口气稍重,便软了一些,“奴婢还想着开年后,请皇上答应俺能调兵剿灭颜神镇的悍匪。不就是担心
“哦”朱翊钧听出这话里的信息量不低,于是饶有兴致又问:“说具体的,朕也听听。”
魏进忠又胆大妄为起来,身体还趋前一些,压低了声音:“皇上,那颜神镇是这么回事,奴婢见了抚台之后,离开济南本打算原路返回即墨,还未走出历城驿,就……”
声音越压越低,以致于只有他两才听的见,魏进忠说的并不快,但朱翊钧的脸色却已变换了好几次。
一盏茶时间,怎么也表达清楚了,朱翊钧却仍然保持了方才那个姿势。又过半晌,才开口问道:“你说那里到处都是矿洞,而那个什么王家就在那里驻屯粮食,银两”
“爷,您想,王家几代在山东经营,发展至今,至少已垄断了西边两府的棉、粮买卖,这是多大一笔财富就算他王家后头有个什么闻香教支持,总还是要给家族留一条后路的。只没想到后路竟在颜神镇这地方。”
“颜神镇……”朱翊钧听到此,双眼眯了眯,“朕记得这里,自打朕登基,乱民暴动已有七八次之多。”
“是啊,爷,据奴婢分析,一来是这里地势险要,兵家必争之地;二来是流移杂处;三是此地有矿洞大利所在,故有巨奸生焉。要说前任税使陈增也是在此地吃过亏的,俺想那时,也并非益都知县不想接济开矿,而是……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于那些矿洞,除了焦炭,亦是铁矿洞居多,和少量的银矿、铅矿,光王家就占了六成左右,要是以剿匪名义出兵,正好可以一网拿下,之后全部归于内府,就不再跟户部、兵部乃至地方布政司相关。”
魏进忠一番游说,说得朱翊钧颇为心动,但也未必就一脑热马上答应下来。他突然想起那封已发出的圣谕,对照着魏进忠的游说,立马狐疑起来。“你不会是想让朕收回成命吧”
魏进忠眼底闪烁,但很快恢复平常:“爷,鲁东地区的登州莱州,像招远、莱州、龙口、蓬莱、栖霞、牟平等地,金矿遍地,尤其是蓬莱和栖霞,多为银金矿,虽说当初陈增在此开矿,并未有多少产出,但不代表没有啊。再说,奴婢还打算在蓬莱大建船厂,亦是考虑纳入内府,而非六部。所以,奴婢想着,一是要以矿养船,再招民间资本,二是还要加快南方手工匠人落户登莱,真正能赚大钱的不是开矿,而是商贸,海上来的……”
“所以,爷,”最后魏进忠眼巴巴的看着他,“奴婢是您指派的矿税使,要是您收回了成命,奴婢就没有什么理由再呆在山东,那黄克缵……”话未道尽,眼底又有一闪而过的阴鸷,而朱翊钧并未留意到。“那黄克缵本就瞧俺不起,就像这次倭惊,他就……”
“行了,朕明白了,”要说朱翊钧没被说动当然不是。圣旨发出那一刻,他还是有些不舍,只是一想到自己的病体,就犹豫不决起来。
魏进忠看在眼里,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犹豫,牙关紧了紧,忽然又想起什么,伸手摸向怀中,“呀!瞧奴婢这记性!”他一拍自己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朱翊钧被他吸引,也顺着眼神瞧去,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不大的木盒,只是见着有些眼熟。
魏进忠双手将木盒捧起,说道:“这是奴婢的上任师傅,张打鹤,临去前一天交与奴婢的。
“这是……”朱翊钧不禁接过手,想了想,遂打开来。一见之下,诧异万分:“你怎会有他的东西”
“奴婢记得那天……”魏进忠似乎陷入了回忆,开始絮叨起来,“……奴婢就见师弟从床边一个呃,精致的黑色药柜,师弟把那药柜打开,里边有很多层,中间还能转动。他从左边那一长溜抽屉从上往下数了两个,然后打开,就摸出这么一个盒子……后来先师却什么也没交代,就给了俺。俺也搞不懂,就只知是上好的乌香,所以一直带在身边。”
朱翊钧听了魏进忠的描述,心中就已经信了大半。那只药柜正是他赏赐与张打鹤的宫中之物——黑漆描金龙戏珠双扇药柜,他身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就没交代你,是做什么的”
魏进忠眼神一闪,摇摇头道:“没有啊!”说罢,又叹气,“奴婢只知是好东西,以前市井里当混混时,倒是知道乌香有用,只从未试过,也未见过如此之好的。奴婢又想到这几日……”他又再次看着朱翊钧,眼底似乎还带着泪光,“就真的难过……”
朱翊钧笑了,笑容里难免有些感动:“难为你还这么记挂朕,既然你如此孝心,朕就收下。”
不知过了多久,暖阁始终安静,没有人打扰。朱翊钧说了这许久的话,也感到有些疲惫,“好了,进忠,朕都清楚你的心意了,待朕再想想,你,这就退下去吧。”
魏进忠不敢再废话,于是行了大礼,很快退出了暖阁。
魏进忠走后,朱翊钧又喊了一人进来,把那小盒递给他:“你瞧瞧。”
这人接过小盒打开来,先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再掐了一丝丝当着他的面放入口中。稍顷,回禀道:“似乎不错,待小的再仔细验验。”
“嗯,”朱翊钧只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