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落毕,萧长陵眉峰轻轻上扬,白衣卷动,然后搂着谢婉心清瘦的细肩,缓缓步上小石桥,走向那座汇集了古朴与巍然之风的崇丽阁;少顷,一袭白衣,一身纱裙,加之少男少女潇洒的身影,就这样,如两道断雁孤鸿,消匿在了茫茫的黑夜中,未留下半点痕迹。
崇丽阁前,天地黯然,尽是一片沉沉的夜景。
……
黑夜沉寂。
忽然,一抹明耀的流星,闪烁着璀璨的白光,划过蓝幽幽的夜空,就像一柄利剑,将黑沉沉的夜幕从中斩开,时间很短,只留下了顷刻的光华,便悄无声息地陨落在上京西北。
夜空依然宁静,天上繁星如许,一应照旧,似乎刚刚那颗划破天际,又转瞬即逝的流星,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唯有两颗如银勺的星斗,点缀在阴翳密布的星空上,绚烂而又清晰,清晰得像恒河之水,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好美的星空啊。”
崇丽阁上,清光皎皎,少男少女卓绝的风姿,沐浴在朦胧的月色下,竟增添了几分明澈之美。
银辉入楼,一身白衣凌霜的萧长陵,手指轻抚过谢婉心的长发如瀑,二人相依相偎,并肩坐在长长的阁廊下,凭栏极眺,凝望着满天繁星,那辽阔无垠的星河,曼妙得如同一层倒挂在天际的薄纱,粲然映入两人的眼眸深处。
谢婉心一脸迷醉,靠在萧长陵的肩膀上,一头如锦缎的青丝,飘拂在萧长陵坚毅的脸颊边,还是那样光滑柔顺;她仰视星空的眸光,一片含情脉脉,如一缕清泉潺潺流淌,慢慢沁入萧长陵的心腑,令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静好的月华,透过镂金的栏杆,直直地射入崇丽阁内,被分割成一截一截,如同琼玉一般,投在萧长陵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圈美丽的涟漪;他静静地坐在这圈涟漪中,呼吸着少女长发间的淡淡清香,展颐微笑。
不多时,白衣统帅的唇角,含着一抹疏朗的笑意,他轻轻扬起手臂,直指那两颗夜幕中最明亮的星斗,竟似要将天上的日月星辰,奉送到佳人面前。
“婉儿,你看那里,左边的那颗星,是牵牛星;右边的那颗,是织女星,它们中间还隔着银河呢。”
“哦……”
星月与夜风,悠然扬起少女清纤翩翩的丽影,淡淡的水蓝色纱裙,飘逸得如轻云新月,绣着清荷的裙裾,愈发衬托出谢婉心身上的眷眷冰姿。
这一刻,萧长陵的目光,已不再是一介凡夫俗子的目光,而是已经化作春日沉迷的晚风,就连他的眉梢眼角,也微微浮起了一丝笑色,全身血脉凝滞,轻轻握住谢婉心的柔荑,语气绵绵。
“婉儿,你仔细看看,那两颗星,不就是咱们两个吗!”
秦王殿下的温言柔语,如盈盈海风,涤荡进谢婉心耳中。情窦初开的她,下意识地浅浅回眸,那张隐在如瀑乌发间的雪色玉颜,涌起些许红晕;旋即,她澹然一笑,柔婉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那个坐在自己身侧的白衣男子,娇俏地一撇朱唇,吐气如兰地笑侃说道。
“看来秦王殿下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嘛。萧长陵,你老实告诉我,在遇见我之前,到底结识了多少姑娘。”
“你想听真话吗?”萧长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爱说不说。”说罢,谢婉心把头微微侧向一畔,心里早已是醋海翻腾,可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国色天香的雍容,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
下一刻,萧长陵微笑着伸出手,温柔地拨了拨婉儿颊边的发丝。
“这么说吧,到目前为止,三个,一位是我母后,一位是我阿姊,至于这第三位嘛……”,萧长陵顿了一顿,英挺的剑眉微微挑动,一双恍若明灿繁星的寒眸,深深地望向谢婉心清水芙蓉的容颜,随之展颜一笑,笑容如晨曦清亮的阳光,温暖了九州大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显然,萧长陵的目光,温煦之中,带着一抹滚烫的灼热,让人无法避开那对幽黑的乌瞳;面对那个男人笃然的笑意,谢婉心的脸上,显露出娇羞怯怯的神情,只能轻轻拍了一下萧长陵的白色护腕,嘴唇里嗔怪了一声。
“你少来!”
话虽如此,可在谢婉心的眼中,萧长陵身上的一袭白衣,如被海风倒卷而起,似一面雪白大纛,招展于青天碧海之间,猎猎作响;而他那温润漆黑的眸子,正柔情地注视着自己,面如冠玉的脸庞,倒映着天上的皎皎月色,越发凸显出他薄若飞霜的神情,衬托出他玉树琳琅的风度。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揽住了谢婉心;萧长陵回首,面带微笑,目中闪过一抹明光,将谢婉心抱入怀中,又平稳地抬起右手,两截坚韧的手指,镇定地指向远在天边的极北之地。
“婉儿,那里就是我母后的故乡——秀容川。小时候听母后说过,在她们北秀容,一年四季都是草,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有漫山遍野的牛羊,梦里的草,羊群进去看不见,风一吹,露出白滚滚的身子,看着就教人欢喜;夏牧场,要紧紧挨着桑干河,让牛羊有水喝,冬牧场,要背着风向着阳,那才是真正的草原……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
听萧长陵这么说道,谢婉心的记忆,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她的思绪,也随着二郎绘声绘色的描述,被带到了那片苍茫的秀容川,仿佛看见了接天蔽日的穹庐,成群结队的羊群,以及载歌载舞的鲜卑儿女;半晌,谢婉心莞尔一笑,那一抹笑颜,既温暖又清澈,声若飞浪逐花,止不住忘我地喃喃自语道。
“会有那一天吗?”
“会的。”
这一刻,这位刚刚成为大周秦王,手执十二万精兵强将的靖北统帅,低头看着他心爱的女子,唇下含着温柔的笑意,眼底尽是数不尽的深情;很快,萧长陵俯下身子,贴在谢婉心耳畔边缘,凝神沉声私语,动作显得格外亲昵。
“你相信我,等将来天下平定了,我一定带你去看看这大周的江山,带你亲眼去看东海浩瀚,西蜀险峻,滇南旖旎,还有北境雄壮;天下之大,山河之美,远非你我所能遐想的极致,等着吧,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天下。
说到底,还是绕不开这两个字;她依偎在他宽阔的怀里,闭目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默默唏嘘。
凝思须臾,萧长陵缓缓坐直了身子,捧起谢婉心隽秀的脸颊,眉目之间的笑意,愈来愈浓,渐渐汇聚成了一道璀璨的弧度,柔声说道。
“对了婉儿,过几日便是父皇的寿辰了,届时宫中会置酒设宴,嗯……我想带你进宫,去见见父皇母后。”
听闻此言,谢婉心仰起水汪汪的双眸,双腮涌起一团红晕,张开那张樱桃似的丹唇,有些不知所措地呢喃道。
“这……合适吗?”
却见,萧长陵凝视着谢婉心那双纤细柳眉下深情的清眸,久久不曾说话,可脸上的喜悦之色,却再也掩饰不住了;忽然,他慨然一笑,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婉儿的玲珑秀鼻,低沉的话语中,略带几分贵公子的玩世不恭。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你早晚都要进我们萧家的门,正好借此机会,让父皇母后见见他们未来的儿媳妇,这有何不可呢?哎,你是不是害怕了?!”
话音甫落,萧长陵的面上,便展现出了一片淡然的谑笑。
很明显,萧长陵的话语与笑容,直似古剑啸鸣,乒乒乓乓,敲打在谢四小姐的心弦上,以至于双颊的绯红容色,愈发浓郁起来;她轻轻挥手,打落萧长陵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背,清声娇嗔道。
“做你的春秋大梦!”
望着婉儿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又望向外面墨玉色的黑沉天际,萧长陵笑了,坚毅的唇弧之上,卷带起一弯安澜若新月的笑,就连天上的牵牛星与织女星,也为之光彩顿消。
……
在明朗月色的笼罩下,少男少女四目相对。
一时,情意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