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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陡峻的峡谷,夹山并峙,矗落在清凉山庄五里之外,显得有些苍凉寂寥;当时,正值初晨,一轮金芒万丈的旭日,自山间徐徐升起,红彤彤的霞光,照映在幽邃空旷的峡谷中,熠熠夺目,为这条本就十分狭窄的峡谷披上了一件彩衣。
此刻,天边的那团黑雾,带着无数阴翳的暗影,时而云卷云舒,时而又此起彼伏;大片沉闷到极致的黑暗,仿若一道庞大的帘幕,遮天蔽日压迫下来,掩盖住了花树盎然的春意,掩盖住了草坪明艳的新绿,也掩盖住了玉带河清湛澄澈的河水。
黑雾散开,沙尘随之而起,席卷了大半个山岗;而在沙尘肆虐之后,取而代之的,则是轰隆隆的马蹄声,长如锣音的吆喝声,以及一阵阵暴厉的咆哮与叫骂,大地因此而瑟瑟发抖。
蹄声,怒号,咆哮。
阴沉,晦暗。
惊天动地的声响,伴随着灰黄交加的“烟尘,滚滚而来,从清凉山庄一直绵延到玉带河沿岸,直至笼罩了整个山岗,惊起林中一群飞鸟;而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无论是雷鸣般的马蹄声,还是那些冲天而起的沙砾,几乎都在同一时刻,映入了那位白衣少年的眼中与耳中。
萧长陵站在草坪中央,整个人身形挺拔,直直面向数里开外的大峡谷,背对水流平缓的玉带河,宛若一尊凛然生威的武神,凝息聚力于身,岿然不动;一袭白衣的他,双目之中一片寒肃,眉宇间蕴藏着凌厉的杀气与杀意,就连他手中的“承影”长剑,亦是剑光闪闪。
赤红的朝霞,鲜艳似火,洒在那张清俊如美玉的面庞上,愈发衬托出萧长陵已然冰冷至极的神情。
谢婉心此时就站在萧长陵的身后,一言不发,只见,她那清丽隽秀的花容月貌,早已不见了先前淡若弦月的柔美,而是满面的幽色与愁容,美人恬静的脸颊之上,如同一枝出水芙蓉,频频增添了几抹凄婉的雪色,看不出少女含苞待放的本色天然,唯有愁云惨淡而已。
从刚刚萧长陵一把将自己护在身后,到他一剑斩断飞箭,再到现在,他一个人白衣仗剑,挡在自己和所有人身前,冷冷地直视远方;在这个过程中,谢婉心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个男人身后,不似娇柔的金枝玉叶,似乎超越了她这个年龄与身份的身份。
然而,她的眼睛虽然很美,很动人,但是却骗不了人,也只有和她最亲近的人,才能从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里,看到几分异样的情绪,有震惊,惊骇,担忧,也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毕竟,谢婉心不是萧映雪那样的奇才女帅,她是一个温婉的才女,从出生之日起所接触到的事物,无非就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刺绣,茶道插花等等罢了,像今天这样的变故,她以前从未遇见过,惊讶也是在所难免,但她却并不害怕,而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和自己的闺中密友们,静静地站在萧长陵身后,因为她坚信,身经百战的任城王,定会护佑大家安然无恙。
凝望着远处越来越浓的烟尘,萧长陵的脸色,早已寒厉如刀,目中两道慑人的枪芒,附带着噬魂的寒意,就像两柄杀人的剑,与他手中“承影”的剑锋,连成一束幽冷的月光。
“是马匪。”
萧长陵双耳生风,他能听出,前方的马蹄声,急促却并不整齐,吆喝声与咆哮声,暴烈却并不高亢,反而有些杂乱,显然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凭借自幼入军营,年少上战场的直觉,萧长陵敏锐地判断出来,迎面而来的马队,绝对不是来自军中,而是一群杀人越货的马匪。
须臾间,玉带河两岸,顿时乱作一团,方才少男少女的欢声笑语,顷刻消失不见,传出一阵阵惊呼之声,仿佛被丢了魂魄一样。
萧长陵回首,望着身后混乱的人群,他的目光如箭,仿佛要直直射入众人的心底,箭箭饮血;忽而,萧长陵那张面容温润的脸,有如被罩上一层冷峻的霜雪,他面向身后,对着慌乱的人群,高声开口,漠然地喊出了一句。
“大家不要乱!”
果然,掌握七万劲旅的北大营统帅一开口,整个草坪上的空气,都禁不住嗡嗡地震动起来;不出所料,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原本混乱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无数双期盼的眼睛,齐齐将各自渴望的目光,投向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
只见,萧长陵微微敛了敛心神,他面部上肃杀的神情,也在这一刻,变得空前坚毅;他再次开口,雄浑铿锵的声音,如咚咚的战鼓,浩浩荡荡地传遍玉带河,一时间,”震慑住了所有人茫然的心神,也收拢他身的精魄。
“大家不要怕,小小马匪而已。你们放心,孤向你们保证,只要有我萧长陵在,定会护佑你们毫发无伤。”
眼前的白衣男子,那俊秀挺拔的身形,飞扬自信的神情,傲岸不群的雄风,以及那斩钉截铁的语气,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刻在了谢婉心的瞳眸之中;她柳眉飘逸,唇边展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眼波里的担忧一扫而光,显示出了天之骄女天生的坚定与倔强。
谢婉心也转过身来,用无比骄傲高贵的目光,看着那些男男女女,又转而看向自己的闺中密友,她缓缓开口,语气之中,再也看不到一丝小女儿的娇态,而是尽显巾帼女杰的风采。
“请大家相信任城王殿下,这是在大周治下,岂容宵小猖獗,任城王说没事,就一定没事,我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反正我相信他。”
说罢,谢婉心微转眼眸,对上了萧长陵深邃的双瞳,仿佛是在用自己这双坚定的眼睛,给予眼前这个男人信任,为他灌输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一刻,萧长陵轻轻侧首,握剑的右手,仍然未见松动;他注视着谢婉心的眼睛,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勇敢,坚定,义无反顾,又岂是一个弱小女子面对危局时表现出来的神情!
萧长陵展颜一笑。
谢婉心亦是莞尔一笑。
两人就这样相视而笑。
有了萧长陵和谢婉心一唱一和的配合,众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稍稍落了地,安心了许多,对啊!他们有什么好怕的?任城王是何许人也?那是国朝明日的将星,是一柄出鞘的利剑,是一位曾在大漠边塞追杀柔然蛮子的铁血战将,连那些杀人如麻的草原蛮骑,都奈何不了这位十六岁的镇北将军,更不用说几个区区的马匪了;所以,他们相信,战功赫赫的任城王,一定会保护他们周。
“婉儿,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相信你,我也相信任城王。”李妍牵起谢婉心的手,对她投以信任的目光。
“四小姐,我也信你。”
“四小姐,我们都信你。”
紧接着,李妍、凌芷兰、明雨柔三人,包括所有的少男少女,都齐齐望向了萧长陵,异口同声道。
“殿下,我们信您。”
见此情形,萧长陵的面部表情,并未展现出太大的骤变,仍是一如既往的冷肃;他微微点头,反手倒提“承影”,轻声回了一句。
“好,孤谢谢大家。”
一言落毕,萧长陵便再也没多说一句,而是迎着猎猎风声,毅然地回过身去,仗剑屹立不动,不被黑云所倾倒;白衣胜雪的少年将军,缓缓举目,深沉地凝望向天边,仿佛在用双目中的凌厉视线,穿透层层的阴霾,斩断尘世的阴诡。
远方,烟尘越来越浓,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然而,萧长陵的神色,却是如冰雕一般镇定,凝肃与不动声色,只见他鼻端高挺,坚毅的唇弧顺势扬起,然后轻蔑地冷哼一声,而这声冷哼之中,尽是对马匪的极度不屑与傲视。
当下,萧长陵右手执剑,左手负于身下;而他提剑的右臂与右手,则在瞬息之内,连手臂带长剑被高高举起,剑尖指向远方。顺着萧长陵剑指的方向,不禁梦回铁骑踏冰河,策马啸西风。
倏忽间,萧长陵傲然昂首,一道凛冽的寒光,映亮了他双眸里的璀璨,剑锋直指天穹,有如惊电划破万里晴空;一道剑光闪过,萧长陵揽起右臂,承影断然劈下,然后一声厉喝,仿佛天边响起隆隆炸雷,震得所有人耳畔碎裂。
“列阵!”
伴随着一声令下,二十名身披黑甲的北大营精兵,仿若神兵天降,尽数从林子里骤然现身;只见,整整二十人的北大营亲卫,人人背负强弩,腰间挎着的战刀,即是一出鞘,便呈现出大片清亮如雪的制式雁翎刀;而他们手中的黑铁大盾,也在冲出林子的千钧一发之际,铿然合并为一堵森严的堡垒,如一道铜墙铁壁,挡在萧长陵身前,行动之迅疾,出手之凌厉,不愧是坐拥七万雄兵的“北大营”!
“抽刀!”
一声雄浑的“抽刀”,二十人的北大营将士,纹丝未动,拔刀出鞘,清脆的抽刀之声,“哗啦啦”响成一片;二十柄雪亮的雁翎刀,直指云霄,锋利的刀尖,在明媚春日的映照下,闪烁出点点寒光。
出林,列阵,抽刀,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单凭他们抽刀的速度,以及将铁盾合并为垒的果决,就足以看出这支军队的军纪与战力,更能从另一个侧面看出统率这支劲旅的主帅,是一位怎样的天纵英才。
望着连绵起伏的山岗,萧长陵依旧神情冷漠,尽管此时此地的他,没有穿盔甲骑战马,但是那俊美的外表与面容里,蕴积了数年在沙场上铁血征伐的杀气,也终于在这一刻,一览无遗地展露出来;忽然,萧长陵举起手臂,五指紧握成拳,用力地向下一挥,做出一个简单的手势。
“放令箭,通知北大营,命胡锟率兵来援。”
“是,殿下!”
随即,一名亲兵,搁下手中的刀,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小木筒,微微眯起双眼,对着万里碧空,往上一看,然后用力一扯一拉,引信被轻轻撕开。
“砰”的一声。
烟花直冲天际。
霎时间,蔚蓝的天空之中,突然绽放出一朵五颜六色的鲜花。
一轮旭日的晨晖,斜斜地照在宽阔的河面上,折射出一片红光,映出漫山红遍;远山绵绵相衔,隐约有云海翻腾,山脉的轮廓,被淡淡的朝阳勾勒上淡淡的金边,从而凸显出山的雄壮。
萧长陵的眼前,除了青山,彩云,朝霞,便是那道黑沉沉的烟尘,往日里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却如鹰隼一般锐利,凝视着山岗前的黑影,根本感受不到如临大敌的紧张。
眼看黑影越来越多,萧长陵再次回首,看向谢婉心,似乎是在告诉她自己的决心,沉声开口。
“四小姐,你就站在我身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而谢婉心也看向了萧长陵,她浅浅一笑。“能与殿下同生死,共进退,是妾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