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洛王旧人(2 / 2)

相尽天下 绘相 1780 字 2023-10-02

“赵老丈好!”

那农夫寻了田傍一个小溪沟,蹲下身子洗了洗手脚,站起身来向竹解走去:“大师第一次到我们这溪浴沟来,可还习惯?”

“赵老丈客气了,此地……甚好!”

“呵呵。”赵无用随意的走到竹解身边,陪他一起眺望这溪浴沟的景观,良久才道:“大师,反正我老赵也没事,要不陪你在这山野走走?”

说罢,单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竹解微微点头,随赵无用走了。

这溪浴沟和其他村落不同,他们只事农耕,不在乎钱财,不在乎功名,亦没有学堂,秉持着自给自足的心态,却也算丰衣足食。

村子里,人与人之间非常和睦,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大家争先恐后的帮忙。长久以来,村民们亲如一家,无比和气团结。

一路走来,无论老弱长幼,无论在干什么,都停下来,热情的同赵无用和竹解打招呼,那神态当真是真诚无比,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没有半分其他杂糅。

一路走来,竹解听着赵无用的介绍,又看到溪浴沟之情景,不由得感慨:“治世也莫如此,当真是桃花源现世,人间仙境是也,阿弥陀佛!”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溪浴沟村中间位置,一个由火砖堆砌的祠堂肃然挺立,拥抱着一个小型广场,算得上是这个村子里最干净、最庄重之处了。

两人站在祠堂正中,看了这景象,赵无用突然冒出一句话——

“你以后,做了皇帝,塑阳也应同这般才是!”

此话一出,竹解心头大震,下意识转过头,直盯盯的看着赵无用,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从这个寻常农夫口中说出来,仿佛天经地义一般,没有任何不妥。

而眼前抚着胡须的赵无用,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农夫的模样?那分明是一副成竹在胸,淡定从容的谋士。

赵无用话音刚落,那广场四周各方,三三两两的走出一个又一个的人,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穿着布衣,神情却庄严肃穆,看向竹解的眼神,哀伤、沉重、兴奋、期盼……

竹解转头看着一脸淡定的赵无用,小声厉斥:“你到底是谁?”

赵无用没有回答。

却见乌泱泱的来人之中,为首的,正是那日刺杀皇帝的大汉。

不一会儿,人群就聚集在竹解和赵无用面前。

竹解尚未从赵无用那陡然之语中回过神来,赵无用领着这些人,齐刷刷的跪下,山呼:“少主!”

竹解目瞪口呆,这场景,这称谓,已经完超出了他的预料。

赵无用见此,长叹一声,起身拉着一头雾水的竹解走进祠堂,只见祠堂正中,供着一两个个牌位,上面写着:洛王萧远山之灵位,洛王妃素丽夫人之灵位。

赵无用从神龛上取出六支香,点燃,给了竹解三只,自己拿了三支,神情肃然,却也似哀求:“少主……你就陪老夫,给你父母上几只香吧!想来殿下和夫人在黄泉之下,也一定是十分想念你的。”

竹解虽然莫名其妙,但赵无用的这番乞求,却实在无法拒绝,于是随着老人,拿起香,冲着牌位鞠躬三次,随后插在牌位下的香灰之中。

赵无用盯着竹解,缓缓从怀中拿出那块黑虎曜日佩,对竹解说道:“这黑虎曜日佩,是洛王殿下当年亲手送给素丽夫人的,世间这等工艺,仅此一块。哦,对了,素丽夫人……是洛王殿下的正妃,也是你的母亲。”

“而你,是洛王殿下世上仅存的亲骨肉。你……原本叫萧同光。”

接下来,赵无用认认真真的给竹解讲起了洛王的生平,讲到动情之处,难免泪眼婆娑、不能自己。

而竹解脸上的坚强,随着赵无用的讲解,逐渐瓦解开来,慢慢也流出两行眼泪。

又是一夜,竹解呆呆的坐在那块灵位之前,枯坐一夜。

待第二日走出祠堂时,门口众人依旧跪在那里。

广场上寂静一片,听得沉重的脚步声,跪地的人们慢慢的抬起头,他们心疼的发现:一夜之间,竹解的头发长了出来,虽然不长,但一片雪白。而他那原本光滑的脸上,已经胡茬爬满。

他不顾赵无用多方挽留,一言不发,就那样怔怔的走了。

赵无用与屈平对视一眼,皆是无奈,或许,有些选择,要他自己去做。

该说的话,赵无用已然说明。

他说,洛王殿下和素丽夫人已然仙去,作为人子心神悲伤难免,然而为给了自己血脉的先人报仇雪恨,继而继承先辈遗志,完成其未竟之业,方才是作为人子的本能。

他说,洛王素有贤王之名,其治世之能鲜有人比,原本当初先皇有意让洛王继承大宝,只怪萧万里从中作梗,洛王不愿兄弟刀剑相向,于是主动辞别,却不幸埋骨江南。

他说,你也姓萧,夺回原本就属于萧氏正统子弟的东西,完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若举兵,算不得谋反,反而是利于天下的大公德。

他还说,江南之人,无不思念故去的洛王,如果洛王的儿子振臂一呼,一定能群集响应,趁火把教南下,莫离对塑阳虎视眈眈之际,揭竿而起是最合适,也是最具成功几率的良机。

他甚至还说,这些年以来,他们从来未曾忘记洛王的恩情,一直悄悄经营,积累了不少资财,从京都到江南,甚至各个府道,都安排了许多洛王旧人,“人和”优势尽显。

这,显然是对洛王仅存世上的儿子交了家底。或许,在以前,他们自己就可以决定很多事情,但现在不同以往,既然少主还在,凭少主之意定夺,当然天经地义。

然而,从始到终,竹解一言不发。

这群洛王旧人,又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走向?就这样系在了那从无名寺走出来的年轻僧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