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没必要不好意思，我很感动。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方未寒说。</p>
“小寒……”温折雪扭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他。</p>
“因为……师姐是天山上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啊。”方未寒轻声说，“我又怎么会去怪罪师姐呢？”</p>
再回想起当时那段记忆之后，方未寒还是能够记起那天夜晚惊醒看到温折雪时候的心情。</p>
人们总是会喜欢白月光的。</p>
因为我们总会变得一无所有，总会跌入尘土，总会落到那花朵难以折腰，清风不忍经过的地方。而这时，若我们但凡能够抬起头，看见的永远是那永不变色的一轮明月。</p>
她看到了，但她不在乎。</p>
“师姐，小时候我是很怕黑的。”方未寒说。</p>
他没有骗温折雪。</p>
方未寒曾经有过被粗心的侍女锁在门内的经历，故而对于密闭漆黑的空间总是有深入骨髓的畏惧。</p>
“那……后来为什么又不怕了呢？”温折雪问。</p>
“因为我看到了师姐的眼睛。”方未寒笑着说，“我便不怕了。”</p>
是的，在那个冒失的少女抱着厚被子闯入他房间的夜晚，他看到了温折雪那比星空要更加璀璨的眼眸，那可能是世界上最神秘的瑰宝。</p>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方未寒低声道，“若我没有见过月亮，或许我会把师姐的眼睛当成真正的月亮。”</p>
温折雪默默攥紧了他的手，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粗糙触感，她知道那是他苦练剑法留下的老茧。</p>
少女的心脏微微揪起，像是吃到半生的李子，泛着甜甜的酸。</p>
不知何时，得知方未寒恢复记忆之后的那一丝胆怯与犹疑已然彻底消失不见，她又能坦然地说出自己内心的话，就像是回到小时候他们之间无话不说的时光。</p>
“不只是小寒，我小时候也怕黑。”温折雪说。</p>
为了感知命星，得应星道，她曾数次独身一人跪坐在观星台上，竭力睁大双眼看着拔地而起的九天星河。</p>
星河浩渺，天光远辽，天山之顶的夜色何其壮美。但幼小的温折雪却丝毫感知不到它的半分美丽。</p>
她只觉得寒风凄冷，僻静诡谲。每当这时，她便会想起自己葬身于上原大火之中的父母宗族，而这也是支撑她能够走过那段黯淡无光夜晚的唯一动力。</p>
灵魂有多重？小温折雪并不知道。</p>
大火焚城，父亲为她拖延时间，娘亲将她藏入枯井，满院宗族仆从无一人出卖她的所在。他们都想让她好好地活下去，她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p>
人终有一死，可就算要死，她也要死得更有意义，这样她才对得起他们托付在自己身上的殷切血望。</p>
灵魂很重，她一直在负重前行，不得喘息。</p>
温折雪一直活得很累，直到在那个仓促的午后遇见他。</p>
“那师姐后来为什么不怕了呢？”方未寒问。</p>
因为什么呢？</p>
温折雪下意识地便看向了他的眼睛。</p>
因何而喜欢上一个人并不重要，若感情蹚过岁月的河而未稀释，最终都会喜欢上他的眼睛。</p>
和方未寒一样，温折雪对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也是他的眼睛。</p>
暗金色的瞳孔底色仿佛太阳的冠冕，温和而富有张力。若是热烈的灵魂有具象表征，那温折雪觉得，它一定蕴藏在他的眼底。</p>
他的眼睛中似是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即使淋了雨，受了挫，被人浇了冷水也不熄灭。每当她看到他的眼睛，总是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许是害怕自己的气息吹灭了那团火苗。</p>
她发誓守护这团火苗，却又忍不住监守自盗。</p>
她想起从师弟记忆中窥探到的那个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复杂神灵，或许……她也是一位卑劣的盗火者。</p>
温折雪看着方未寒的眼睛。</p>
他的太阳命星彻底破碎，暗金的瞳色也化作漆黑，但温折雪依旧喜欢。注视久了，她的眼波依旧会陷进师弟的目光之中沉醉，仿佛天与云的藕断丝连。</p>
是先喜欢上一个人，还是先喜欢上他的眼睛？这个问题好难抉择。</p>
看着从岁月长河中走出，看着那似曾相识的梦中之人，温折雪的心脏怦怦跳着。</p>
她不再胆怯，而是用最轻柔的语调，说出了最坚定的话：</p>
“因为小寒。”</p>
“因为我？”</p>
“嗯。”温折雪柔柔点头，眸光如残雪消融，春水化生。</p>
他怕黑，他需要一个月亮，那自己便来充作他的月亮。而月亮……是不能怕黑的。</p>
所以她说：</p>
“因为小寒，我喜欢上了每一个黑夜。”</p>
温折雪很少露出笑颜，但也正因如此，她的笑容纯粹又干净，像是被春风细细裁剪过的柔嫩柳叶。</p>
少女笑得太好看，方未寒一时失神。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将视线挪开。</p>
他感受着自己心底涌起的古怪念头，总感觉浑身上下到处违和。</p>
在得知记忆之前，方未寒便很抵触自己对于温折雪生出别的情感。而在如今得知记忆之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p>
这可是你的姐姐！你究竟在想什么！</p>
果然，还是萧槿的问题吧。</p>
他将神念沉入明月芦花，找到萧槿刚刚沉寂下来没一会儿的聊天窗口。</p>
方未寒：“在？”</p>
萧槿：“不在！死了！别找我！”</p>
方未寒：“还生气呢？”</p>
萧槿：“谁生气了？让我兰陵萧氏大小姐生气？他也配？”</p>
方未寒：“……”</p>
看起来怨气很大。</p>
方未寒想了想，说：</p>
“别生气了，我叫你一声娘亲，就当道歉了，你看如何？”</p>
萧槿：“？”</p>
萧槿：“真的吗？”</p>
萧槿：“快叫快叫！”</p>
方未寒：“你同意了？”</p>
萧槿：“同意了同意了，快叫，我……我这里很急！”</p>
方未寒：“呵呵，我略施小计就给你诈出来了？臭妹妹一天到晚不干正事满脑子涩涩是吧？真是败坏道德，有违人伦！《礼记》多抄三遍！”</p>
萧槿：“？？？”</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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