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缝隙,将少女的青丝挑染为雪白,映照着温良的夜。
“当时所有人都看好这次联姻。”
方棠有些嘲讽似地笑道,薄唇勾起一个冰冷弧度。
“皇室的人认为,他们能够借助季家的势力,振兴五百年来的皇室衰颓迹象,重新从世家手中夺回属于他们的那一份权力。”
“而季家的人也很高兴,他们觉得借助皇室的威望,他们能够让本家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可他们都错了……错得离谱……”
“世家不会坐以待毙,八姓不会想见到一个第九姓的出现。”
少女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幽静的大殿中,她靠着月光枯坐,身形孤单寂寥。
布偶猫的瞳孔在黑夜中倒映着她的面容,和面容上的一抹晶莹。
“喵嗷。”
它喵了一声,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两个利益集团之间的冲突,一方是新兴的世家外戚和皇权,另一方是阴云覆廷的纷纷世家。
在其中一方彻底失去抵抗能力之前,他们绝对不会停手。
“后来的事情你估计也都知道了。上原王氏为首的世家发动了兵变,期门军哗变强行闯入了宫闱之中,将我的娘亲掳走。”
“父皇匆匆赶来,苦苦哀求,却只能保下我,保不住我的娘亲。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些人带走。”
方棠的脚趾用力蜷紧,身体微微颤抖着。
如果说人生都是一场梦,那么少女的梦在那一天,彻底破碎了。
失去了梦的外壳之后的人生会剩下什么呢?
一片狼藉,还有复仇的火焰。
“或许是因为父皇的担保,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轻蔑,我在那场大乱之中幸免于难。”
方棠现在提起这些事情,还是会感觉心脏抽痛,像是被人抽干了骨髓,又灌入了冷硬的水泥。
刻骨而铭心。
布偶猫晃了晃脑袋。
方未寒现在能够明白她为什么执着于复仇了。
“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娘亲那边就已经得到了报告,说上原王氏可能会抢先下手,他们也作出了相应的准备。”
“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乱军突袭宫禁的时候,娘亲本来能够躲过去的。她当时不在北宫中,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赶回去……”
少女说到这里,终于是有了些哽咽。
“我就在她身边,我……若是我当时能够拦下她……该多好。”
方棠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自诩聪明,却连身边的至亲都保护不了。恨自己软弱无力,为什么无法改变这一切。
她扬起拳头,猛地向下砸去。
布偶猫眼看着那拳头在半空中划过残影。
草,这要是让她砸实了,老子刚处理好的伤口又得崩开。
算了。
布偶猫叹了口气。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方棠感觉自己的拳头砸到了一个柔软的毛茸茸东西。
是猫猫。
她呆呆地看着这只白棕色的大猫,心中柔软的地方被悄然拨动了一下。
“把你的爪子拿开。”
布偶猫嫌弃地说道。
“哦……好。”
方棠下意识地挪开手。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
这猫刚才是不是在嫌弃我?
我承平公主,万金之躯,神龙之后,居然还能有人嫌弃我?
公主殿下瞬间就不乐意了。
少女瞪着这只猫。
布偶猫抖了抖毛,在她的身旁优雅蹲下。
“你想要报仇,但是就你这没有一点修为的身体,不当上皇帝的话,你该怎么报仇?”
方未寒无奈问道。
“别告诉我你没有计划。”
“当然有。”
方棠抽了下鼻子。
“可是我能相信你吗?”
方未寒:“?”
奶奶的,你都跟我说了这么一堆话了,现在却问这种问题?
能不能信任我,你心中没点数吗?
“喵嗷。”
它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转头就走。
“别走别走,我信你,我当然相信你。”
方棠赶紧伸出手把它拽回来。
刚才是话术用习惯了,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我虽然不能修炼,但是我看了很多很多藏书阁里书,其中就有关于阵法的书。”
方棠举起猫猫,把它放到了自己身旁。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已经研究明白了灵山龙潭阵的基本结构。这个阵法属金水,性暴烈。它的阵眼其实是可以被引爆的,威力不逊色于一般的八阶阵法。”
“而我的瑛銮殿中就有一个灵山龙潭阵的阵眼。”
少女认真说道。
方未寒都听懵逼了。
大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灵山龙潭阵可是百里徽穷极一生研究出来的大成之作,堪称当世灵阵第二,仅次于旷古绝阵乾天通明。
你跟我说你把它的原理给破解了?
你糊弄鬼呢?
可他又想到了方棠那夸张到抽象的天赋,一时之间也拿不准主意。
如果是方棠的话,或许也说不准?
或许是因为我太菜了,想象不到天才们的世界呢?
它瞅了一眼旁边少女哭得通红的眼睛,犹豫了片刻。
一条蓬松暖和的大尾巴伸到了少女脸上。
“借你用一下,先别说了,赶紧擦擦眼泪。”
少女感受着蓬松的尾巴拂过脸颊的触感,一时之间愣住了。
多长时间了……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般说过话。
母亲走了,爹爹也见不着面,只剩下了自己在这深宫之中熬过一个又一个的春秋寒暑。
直到几天前这只猫的出现。
方棠自深宫长大,见过了太多的心怀不轨之徒,贪痴暴虐之辈,练就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玲珑心,可识人辨心。
可就算是心思敏感锐利如方棠,也找不到一丝方未寒可能心怀不轨的意图。
它……似乎是真的想帮自己。
少女的眼眶莫名地有些酸涩。
猫猫真可爱。
好想摸摸。
她心想。
“你不会掉毛吧?毛进眼睛里可是很难受的。”
眼眶红红的少女举起它的尾巴笑道。
“赶紧的,擦完之后我好上课。”
方未寒不耐烦地说道。
“马上马上!”
方棠一头扎进了毛茸茸的大尾巴里,胡乱抹了两下。
少女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嗯,我是方棠,是高祖皇帝的后代,我不能哭!
我还没有当上皇帝,那些世家的王八蛋还没有死干净,我不能哭!
“老师!”
她松开尾巴,终于说出了这个称呼。
“我们从哪里开始?”
宫裙似金,月色如纱,银河自九天滚落,为她披上华美的外衣。
少女凤眸眯成一线,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