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却沉默着,一言不发地牵着她的手,大步走出庭院。</p>
一一一.二五三.二四八.二二二</p>
夏季的暖风透过薄薄的衣裳,好似钻入心底的蚂蚁,酒后的燥热让他浑身热得如同铜炉,不做点什么,整个人都仿佛要爆炸开来。</p>
众人跟上。</p>
如梦如幻的往事,现在说出来,心里已无半分波动。</p>
“好呀,那我的腿也要打断吗?”</p>
明知道不该,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p>
申屠炯大老远就看到了裴獗的马匹,朗声大笑道:</p>
“大王来了。”</p>
“再闹,丢下池塘。”</p>
“我不是鳌崽。”敖七凝视着她,眼里是深深的眷恋。</p>
“我就想抱抱你。就抱一下。”</p>
“不,你没有。”冯蕴嘴角上扬,淡淡地笑,“那是你最疼爱的外甥,你怎么可能生气呢?你要是生气,又怎么肯放过他?放过我?”</p>
裴獗轻轻一拉,他就松开了双手,无力地半跪下来,羞愧低头。</p>
敖七与他对视着,那些被压抑许久的情感,在这双眼睛里无限放大。</p>
“别动。”</p>
“下来吧。”</p>
敖七定定看她,身子泛热。</p>
“你阿舅来了。”冯蕴说。</p>
裴獗喉结微微一滚,“抬起头来,看着我。”</p>
“驾——”</p>
“女郎……”</p>
敖七闭上眼睛。</p>
“我知道。”冯蕴微笑看他,“现在好受些了吗?”</p>
“你说什么?”</p>
“叶闯、林卓,送他回去。”</p>
裴獗扫她一眼,纵马向前。</p>
她见过此人。</p>
旷野里漆黑一片。</p>
“嗯?”裴獗慢声轻应,目光里满是温柔,“你处置得当,无须自责。”</p>
尽管他很想痛哭一场。</p>
侯准哈哈大笑。</p>
刚入夜,天边的地平线上,好似还有一抹没有收住的霞彩,灰褐色的,照出远山的轮廓,为天边绚丽的云层勾出奇形怪状的金边,煞是美丽。</p>
靠在裴獗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问。</p>
长风从笔直的村道上疾扫过来,吹得她发丝轻扬,痒痒地扫在裴獗的脸上……</p>
“那我回头打断他的腿。”</p>
没有拳头落下,耳畔只有淡淡的一声。</p>
冯蕴目光有些恍惚,弯唇浅笑。</p>
敖七:我,我白哭了,哭完他们都不理我。</p>
敖七仰头,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p>
他消极。</p>
但在阿舅面前,不能哭。</p>
沉默许久,等敖七收住哭声,她弯下腰,递给他一张手绢。</p>
这一眼,仿佛要把敖七压垮……</p>
他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下手却很轻很轻。</p>
敖七失声掩面。</p>
冯蕴迎着风张开双臂,抬高下巴,闭上眼睛,只觉胸膛开阔,方才因敖七带来的阴霾,被一扫而过。</p>
冯蕴适应了速度,很快就放松下来,整个人豪情万丈。</p>
“阿舅……”</p>
冯蕴挣扎不开,无奈叹息。</p>
冯蕴立马恢复了平素的端庄模样,整理衣裳,朝申屠炯等人一一还礼。</p>
这一刻的阿舅像极了父亲。</p>
女郎娇弱的身躯终于入怀,难以言表的满足涌上来,将长久的渴望填平,但他没有别的举动,甚至不忍心用力。</p>
冯蕴这才扭过头来,认真看着他。</p>
“进去说话。”裴獗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如人群里的震山虎,声音一落,周围就安静下来。</p>
裴獗:“继续说。”</p>
是守礼知节的世家女郎。</p>
“你生气吗?”冯蕴还是问了。</p>
“豁达如你。”冯蕴眨眨眼,突然发笑:“可我方才说抱歉,只是因为你剿匪受累,我还拉你出来遛马这件事呢……”</p>
检阅队伍?</p>
冯蕴有片刻的怔忡,没有听清。</p>
那是软弱,让他看不起,也让女郎看不起……</p>
一阵寒暄,众人朗声笑语。</p>
他低低唤了一声。</p>
“起来吧,你今日也累了,赶紧回屋睡一觉。明日不是还要带陛下去抓鱼?可不能误了圣心。”</p>
冯蕴低低地笑一声。</p>
“那年,我在台城那个长满青苔的小巷子里,也像你这般,痴痴地等着那个一身洒满月华的萧三公子,打马归来,无须他的回应,只想多看一眼……”</p>
敖七眼角湿润。</p>
天色很快黑静。</p>
真是个不怕死的。</p>
他没有说话,深深看敖七一眼,沉如深渊。</p>
“好些了吗?”</p>
这只是侯准下山后的临时驻扎地,因为是夏季,又没有雨水,就随便找了一个安静无人的河滩,烧火做饭,准备席地而眠。</p>
“嗯。”</p>
敖七重重地点一下头,“多谢。”</p>
是醉意变慢了他的意识,也阻止了他的动作。</p>
战马飞快地驶出花溪村,奔向未知去向的官道。</p>
因为他伤害的人,恰恰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p>
“不用客气。”冯蕴伸手,试图扶起坐在地上的他,表情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p>
“打,一并打。”裴獗手指头动了动,捏向她腰间软肉。冯蕴受不住痒,笑着在马背挣扎。</p>
冯蕴没动,视线撞入一双黝黑的眼,看见的是憔悴、痛苦,以及茫然的失落和无助。</p>
可除此以外,二人并无交集。</p>
“大后天我就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想和你说说话……”</p>
“嗯。”</p>
敖七喉头发紧,声音哑得不成样子。</p>
她实在想不明白,侯准为什么不投降北雍军,却要归顺于她?</p>
就好像他方才抱着冯蕴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更不会对他二人造成任何的影响。</p>
鳌崽尚可每日陪着他。</p>
冯蕴:小孩子嘛,我和你舅都理解。</p>
裴獗:喏,去买块糖吃,下次别闹了。</p>
敖七:嘤嘤嘤,好气!</p>
淳于焰:呵,别不知足,要是我,真的就打断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