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也就是说，朝廷没有召你回京的道理？”</p>

温行溯嗯一声，再看冯蕴时，眼神略微黯然。</p>

“边塞盛传，雍怀王率兵追击，深入黑背峡谷，遭李宗训叛军和十二部围攻，遇上沙尘雨土极端天象，恐遭不测……”</p>

他怕冯蕴难过，一副安慰模样。</p>

“不过传闻是传闻，形势如何，尚不明朗。敖七年岁不大，行事却谨慎，有他带兵支援，雍怀王一定能脱险。”</p>

“多谢大兄。”冯蕴嫣然一笑。</p>

“你为何总在谢我？”</p>

“我总想感谢你，处处为我考虑。”</p>

温行溯沉默片刻，看了她许久许久，方才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p>

“我做得不好，应提前告知，不让你担心。”</p>

冯蕴与他相视一笑。</p>

“大兄这么做是对的，若我提前知晓，没有了紧张，反倒令人生疑……”</p>

她轻抚杯盏一角，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我没有想到，大王离开前早已安排妥帖，什么后果都想到了……”</p>

温行溯心里有点难过，却不得不服，“大王多智。”</p>

冯蕴微笑着抿嘴，点点头。</p>

“朝廷那边如何交代？”</p>

温行溯：“我已回函西京，奉大将军命，返回安渡。西京纵是不悦，也不敢为难。”</p>

“端太后是个软柿子，墙头草，没什么主意，只看风往哪边吹。大王活着，西京确实不敢为难。”</p>

如果裴獗不在了呢？</p>

冯蕴目光深了深，盯着温行溯道：“前路难测，在大王回来前，你我当同心协力，保全信州五郡。”</p>

温行溯道：“我离开前，已和石隐、渝忠等人商讨过。北雍军在信州五郡，尚有赤甲、蓝定，紫电，橙鹤四支主力在。但有一点，北雍军虽悍勇，却难驾驭，要号令这支大军，非雍怀王本人不可……”</p>

他慢慢抬头看着冯蕴，语调低沉。</p>

“除非有北雍军兵符在手。”</p>

冯蕴心里一跳。</p>

迟疑片刻，她才缓缓地抬眼。</p>

“半枚兵符，不知行是不行？”</p>

-</p>

当天，温行溯和冯蕴密谈一个时辰，才从玉堂春离开，径直回营。</p>

次日夜里，冯蕴刚睡着，就被敲门声吵醒。</p>

“娘子，快起身。”</p>

是小满在催促。</p>

花厅里是温行溯、渝忠、石隐，还有敖七走后，暂代赤甲军的副将巫马奇，几个人穿着寻常的便服，一身不着战甲，打扮得就和村里的庄稼汉差不多，显然是乔装前来。</p>

冯蕴朝他们行礼，“往后，全仗各位了。”</p>

看到冯蕴，堂堂七尺男儿，竟有些红了眼睛。</p>

“大王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王妃节哀。”</p>

渝忠是个憨直的汉子，他们在营里分析情况的时候，基本认定了裴獗遇难。</p>

不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p>

以裴獗的本事，只要他活着，不可能不让人传递消息出来。</p>

除非是他不在了，残部被李宗训收编，又遇极端天气，这才断了外界的联系……</p>

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拖下去的时间越长，裴獗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p>

可这傻子直接就让王妃“节哀”，也未必太不懂得迂回。</p>

温行溯沉默。</p>

石隐瞪了渝忠一眼，低低道：</p>

“说的什么蠢话，敖将军不是带人前往黑背峡谷了吗？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来。”</p>

冯蕴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问：“敖七有信了？”</p>

石隐嘴皮动了动，尴尬地点头，“马合部落主动请缨，率部护送敖将军入谷，有他们领路，想来不日就能找到大王。”</p>

渝忠哼声，“行事如此荒诞的部落，如何能指望？”</p>

冯蕴问：“如何荒诞？”</p>

渝忠不满地道：“马合大酋逼敖将军娶他的女儿，要先有姻亲关系，才肯相助。敖七应下了。”</p>

黑背峡谷腹地纵深极长，白日里烈阳高照，没有水源，没有动植物，就如一片没有生命的死地，到夜里却又极寒，尘土漫天，狂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地形险恶诡谲，没有当地人相助，极难生存……</p>

敖七那样崇拜他的阿舅，显然是为了裴獗而妥协。</p>

石隐喉头一紧，声音都哽咽了。</p>

“敖七是条汉子。”</p>

冯蕴有片刻的怔忡。</p>

所有的事情都逆转得太快了。</p>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年轻英俊的少年将军，赤烈的双眼，灿烂的笑容，塘里捉鱼的执拗，抱着鳌崽孩子般快活，一切近在眼前，仿若昨日。可他终究是长大了，成了独当一面的敖将军，在遥远的苍岩山娶了妻子……</p>

关山漫漫，茫原万里……</p>

她相信敖七不是冲动行事，定然有过深思熟虑。</p>

也希望那马合部的小娘子值得他娶……</p>

不然，这一生他将会如何委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