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在愈发现代化的城市中愈发少见的老巷。
青砖,黑瓦,白墙,如同交错的马赛克,顺着石板路的两旁延绵不绝。四通八达的巷道,在枝繁哉悠哉。
直到经过一处不起眼的小卖铺时,秦狩一个箭步窜下车来,也不管自行车还在缓缓前行,随手打开店门口那台已经坚持奋斗了三十年的老冰柜,摸出了两只明显是三无产品的纸包冰棍。
“小羽,今儿妳立功了,爷赏你的。”秦狩扭头冲着还在铺子门口转悠的自行车叫了一声,便将一支冰棍丢了出去。
“叮铃铃~”
几乎是眨眼间,那台蓝色凤凰自行车已经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如瓷娃娃般的可爱少女。
她有着一对灵动的丹凤眼,很亮,很清澈,在浓长的睫毛下活泼地打着转。弯弯的细眉此时稍稍挑起,充满了喜悦的情绪。秀气的鼻子上顶着几滴晶莹的汗珠,气喘吁吁的小嘴更是教人不禁产生一股莫名的怜惜。
即使是那身土气如村姑的两股麻花辫,以及一身男女难分、瞧着不是囚服就是校服的蓝色套服,都掩盖不了那张粉雕玉琢般精致小脸的风采。
若是她的年纪再大一些,青涩的身体曲线能够更成熟一些,恐怕影视屏幕上的那些“女神”都得没法活了。
少女开心地接过三文不值两文的冰棍,一口银牙咬得是咯咯作响,甚至惬意地用鼻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这一幕若是被人拍下,不用剪切直接就能当广告放了。
“小秦大夫~你也太抠门了,瞧人家蓝姑娘累得,天天给你骑来骑去,你就买根冰棍打发了?”昏暗的店铺深处,一个满脸褶子的精瘦老头缓缓走到柜台前,笑呵呵地打趣道,丝毫没被眼前这大变活人的场面给吓到。
“嘿!孙候子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小秦也是你叫的?叫秦爷懂不!”秦狩这会儿可没有半点在宁国寺摆摊时的卑微,他在兜里使劲摸了半天,这才拍出两块钢镚,砸在满是裂痕和透明胶带的柜台上,又笑骂道:“再说了,小羽愿意给小爷我骑,你个猴崽子碎什么嘴?”
孙候子不以为意,笑眯眯得捻着那两块钢镚在手心把玩,口中不时随着边上一台老收音机里的京剧唱声哼哼着,猛一抬头,露出了一只空洞洞的眼眶,他的右眼,竟然是瞎的。
孙候子那只仅存的左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瞧秦狩没真生气的意思,这才轻声问道:“秦爷,我想求你个事……”
秦狩斜着脸瞥了孙候子一眼,没答话,只是冲着蓝小羽摆摆手,招呼道:“小羽,玩去吧,要出门我再叫你。”
蓝小羽笑靥如花,乖巧地“嗳”了一声,就蹦蹦跳跳地走了,将两条麻花辫甩得一晃一晃。
眼见蓝小羽已经走远,孙候子这才低着头,有些羞怯地说道:“秦爷,那个啥……自从住进了这灰衣巷,眼睛一眨,就是几十年过去了啊……”
秦狩面无表情地应道:“嗯,我知道,你是破四旧那会儿……”
“哎!”孙候子眉头一跳,仿佛被人猛地踩了一脚,赶紧插嘴道:“可不是嘛!当初要不是老秦爷出手,猴崽子我这条小命可就……嘿嘿,当真是谢谢老秦爷仗义!”
秦狩无所事事地把玩着柜台上的一棵塑料棒棒糖树,仿佛在检查上面那几根不知摆了多少年的棒棒糖过期了没,孙候子见秦狩不搭腔,只能继续扯道:“这么多年了,改革开放了……咱华夏也加入世贸组织了……北平……哦,北京也举办过奥运会了……”
孙候子那只独眼不断打量着秦狩的面色,嘴上跟着吐了一句:“老秦爷也走了这么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