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相送(一)
地上的两道阴影正是悬衣翁、夺衣婆,树名衣领树,直立在楚江王庙堂前。大殿全是玉石结构,乳白色的石块泛着光泽,光滑的尖顶柱子孤傲地竖立。镂空的栏杆雕饰着繁峙的花纹,百花错乱迷.人眼。由下往上,一节节阶梯斜着通向顶部,大约有十几个阶梯齐整地拱立,密密麻麻的,气势浑宏,摄人心魄。栏杆以它复杂多变的线条,使台基的外形变得丰富起来;又以那些雕刻精致的吉祥图案,使每一根望柱都变得精美。一层层的台基,一层层的栏杆,它们构成的形状千变万化、波澜壮阔。角度不同、方向各异的台阶,更以纵线条冲破横线条的层层垄断,从而使台基以上的部分与整个大地得以贯通,形成一个浑然不可分割的整体。
条条道路通天国,在这庞大的建筑前面,人显得何其渺小。放佛踏上那阶梯,便可一步步进入天国。整个大殿坐南朝北,光线恰好只照射到台阶的腰身,上边流光溢彩,镀了金一般。最引入注目的是几根砥柱,从底部雄立而起,顶端是一座塑像,雕刻的惟妙惟肖,借助线形的凹凸、曲直、疏密变化,用以勾勒轮廓,特别是衣纹服饰的结构与装饰,更是将线条的生动流畅发挥得淋漓尽致。人物相互叠错、起伏变化的复杂层次关系,给人以强烈的、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色彩明度的搭配也很讲究,庞大的屋顶仿佛要把屋身压塌,幸赖选择了明度高的颜色显得轻飘,金huang色的琉璃盖顶。整座宫殿立刻变得稳如泰山。
这样新奇古怪的建筑,从未见过,完全不属于人间,别具一格。那些人像又是谁呢?是谁在俯瞰众生?
鬼厉等人一步步靠近,地上的黑影曲曲折折也伸了过来,细长的触手抓住几人的下摆。一股脑地往上,背后开花,开始撕扯衣衫。
掌式化剑,横削竖挑,刀光剑影驳杂,或以气劲弹开。如跗骨之蛆怎么都甩不开,十分讨厌。
极力阻止之下,仍有些许碎片、布条被其所夺,悬于衣领树上,奸笑着。这一来,众人都有些狼狈,衣衫凌乱,神色慌张,打了个措手不及。
猴子二话不说,大步向前,抢至大树底下,双手环抱,力拔山兮气盖世。地上的土有松动的迹象,大树晃了晃,五颜六色的布条落了一头。心烦意乱将之丢开,使出了浑身的力道硬撼,青筋暴起,扩张的血脉撑得臂膀浑^圆。“咔嚓”一声,应声而折,从中间断开,空突突的半截树桩残留在地上。
悬衣翁、夺衣婆吓得哇哇大叫,色厉内荏,紧紧地抓住树枝尖叫。小灰猛使一把力,将树冠丢了出去,恰好落在大殿的门口,两奴仆灰里土气的。这一闹顿时四座惊奇,大殿的四五座门同时洞开,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人出来。
一个陷阱洞开,等着众人走失在迷宫里。
几人相携踏上了阶梯,一步步的向上攀爬,走了大概十几个台阶,来到了第一个台基。平滑如镜面,光映照人,清晰地倒影出个人的影像,低头看了一眼。复又继续前行,等来到大殿门口时,打了个招呼,分别从不同的门进去了。几人很快没入了大殿之中。
鬼厉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辨清了方向,沿着直线行动,空荡荡的大殿回旋着琼琼足音。全身戒备着,眼观八方耳听四路,伸手不见五指,头顶也是一片墨黑。驻足停下来时,那琼琼足音还依旧回荡,永无止歇。
突然,背后跳出一团火,晃晃悠悠飘荡,火焰在笑,呼呼做声。暴烈的火星从中心炸裂,一分为二,跌进火盆中,“噗嗤……噗嗤……”欢快地跳动,一连串的火焰沿着两排直线传递,尽管各个各个火架子之间有间隔。最后两团火再次相撞,只是这次火焰熄灭了,火光熠熠,不断发出“噼啪……噼啪”的碎响。
一瞬间殿中篝火通明,照彻四方,奇怪的是不见人影。十几个难以合抱的英石柱子撑起了整个大殿,各个柱子之间摆放着火架子,火盆就在架子的中心位置。
十丈以外有两个侧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定神凝思,闪身闯进了左边的侧门,迎面扑来一阵刺鼻的花香,很浓很烈,回廊曲曲折折的盘旋在两边,厢房是一色的暗红。入此门,气象轰然开阔,流萤扑面,蝴蝶翩飞,琪花瑶草遍布,在那百花烂漫处有一亭台。八角的顶,屋脊八脉的末梢龙飞凤舞地的是龙头,口中含珠,作势欲飞。
“贵客远临,进来讨一杯水酒吧!”
就在鬼厉迟疑之际,这声音恰如其分地打破了宁静,心平气和地发出了邀请,让人难以拒绝。
穿过回廊,步入庭中,一个翩翩美少年抚琴端坐,前襟曳地,双手控弦,檀木桌上放着一把酒壶,两个酒杯,托盘是象牙的。此刻,方晓得那很浓的香味正是檀香木所释放的。亭子的后面背靠水池,习习凉风缓缓吹送,假山上怪石突出,水流潺潺,仙鹤歇脚。池子的边缘几只鹭鸶嬉戏,绿水悠悠,恬淡宁静,好一派世外桃源。
雪衣雪发青玉觜,群捕鱼儿溪影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晓风。
单单是这份意境,让人不愿意去扰乱,虽有几分做作,倒也不失尊贵。
“请坐,且听我奏一曲大漠Feng!”
鬼厉冷视着他,也不吭声。心里前挂着小白、小灰,这会儿那有闲情雅致听琴,不耐烦地道:“再见便是生死相向,何必虚与委蛇呢?”
左浩天像是没听见一般,依然故我,意念一动,酒杯瞬移到鬼厉旁边,琼浆玉酿顺势斟满。“既是生死相向,何不饮了这杯,从此再无恩怨纠葛。可惜啊,又要失却一位即将成为朋友的人。如不是情非得已,实在不愿开罪。”
言语间颇为赞赏,那样子不像作假,即使是故弄玄虚,由他说出来也有几分可信。
“很少有人能做我的朋友!”这话不假,环顾宇内,屈指可数。兽神算得上一个,虽然两人并无深交,可彼此倾心,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是同一类人。曾书书、法相勉强也算半个,亦亲亦友的则是朱雀、小灰,唯独小白很特别。
那人也不在意,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发出铮铮的金鸣声。音色浑厚,醇和,雄浑中带有一丝沙哑。
调整了一下,重新开始。纤长的手指一振,弦上的刮奏应声而起,尖锐的半音轰拥而上,拨、拉、挑、捻,辗转反复又来回。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而远古的钟声很快地带来了安宁,琴的低音与大锣声交相呼应,把人引入神奇而古老的大漠世界。滚滚黄沙,浩瀚无边,戈壁滩上横陈着一些巨石,沙丘林立,高低起伏。随着琴声细软的沙子流动了,波浪式前进,无边无际,不受羁绊。瀚海阑干,苍穹辽阔,具有浓郁大漠特色的旋律使琴曲充满了活力。虽是寂寥大漠,依然能感受到澎湃的生机,大漠独有的一派风光。
他有力地一拉,琴弦一紧,风光又是一变。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流沙被骄阳烤得火辣,自远处升起一缕孤烟,直达天际。七月流火,蒸腾起来的热气熏得天地热烘烘的,一片苍茫。忽然,很静,声音乍然而止。
过了片刻,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单调的木鱼声把大漠衬得更加寂静,屏息等待着……悠悠的长笛声缓缓流淌在高原上,翻山越岭,超然物外。
很快,整个曲子变得急促,速度加快,热情奔放,狂傲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