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哪里明白,叶君生本就没有卖字的打算,故意开高价,就是为了把人吓走,图个清静。否则一天到晚被人缠着求字,端是不胜其烦,就没有多少修炼的时间了。
时至今日,家里的生活状况一日千里,早跻身小康,绝非以前等米下锅,靠一天写十几幅对联多赚几文钱的时候。
手头宽裕,追求自然更上一层楼,不再为了卖字而卖字。
惊愕之后,李逸风顿时又想到,昔日木此行愿意花六十贯钱买黄超之收藏的那一幅,不过区区四字而已,这么一算,一字岂止一贯?
念头打转,再想到自己踏青之日所获赠的《难得涂糊贴》,难道竟能卖上个天价?
扪心自问,即使有人出百贯,李逸风也舍不得卖的。
对比下来,反显得叶君生的出价低了,而不是贵。
如此说来,难道说叶君生的书法造诣,以及身价已经直追书圣?可这怎么可能?人家书圣可是成名三十多年,但叶君生声名鹊起才一年半载而已,书法作品远没有真正得到市场认可……
只是……
一时间,李逸风脑海竟有些晕乎,理不清个中逻辑关系。想不清楚,干脆不想了,从怀中拿出一物,用锦衣包裹着的,递过来给叶君生:“君生,此乃老夫近日雕刻出来的一方印章,送予你用。”
此事在踏青的时候便说过了。
叶君生也不矫情,拿过打开一看,正是一方上好的鸡血石印章,材质血色浓烈,饱满,灵动;雕工精巧,美轮美奂,确是一方价值不凡的印章。底部印文,为小篆字体,正是“彭城叶丰”四个字。
“好功夫,多谢李公赠印。”
李逸风呵呵一笑:“君生客气了,那日你送予老夫的《难得糊涂帖》,那才是好东西。老夫每日早晚,必然一看,真是心旷神怡,好字!”
心里着实愉快,其实还有一事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原来这几天,他早晚看糊涂帖,精神倍增,居然还看出个第二春。本来已有些萎靡的第五肢,像打了鸡血般变得雄赳赳,重新抬头。到了晚上按耐不住,与夫人好一番恩爱缠绵。直把李夫人的久旷之身弄成一团烂泥,却窃喜不已,还以为自家老爷吃了虎鞭呢。
笔画生精神,一看精神生。居然还拥有如此神奇的效果,实在让李逸风大喜过望。
旁边黄元启忍不住开口:“君生,今日逸风送印,老夫亦有礼品。”一拍手,当即有下人捧送上来,却是一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俱全,都是上品。
李逸风打趣道:“君生,元启正眼巴巴等你写字呢。”
叶君生拱手作揖:“黄老,如蒙不弃,学生愿写一帖回礼。”
黄元启就是等他这句话,笑道:“请,快走!”
当下叶君生笔走龙蛇,写就一首词,《临江仙》:
“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无端良匠画形容,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才得吹嘘身渐稳,只疑远赴蟾宫,雨余时候夕阳红;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这一首词,大气脱俗,比喻警醒,蕴含着一股不甘人下的精神面貌,其中又有奋发自勉之意,确实好词。
李逸风和黄元启对于叶君生的过去都颇有了解,知道他以前在彭城,不过是一名被满城大人小孩都耻笑嘲讽的傻书痴。时过境迁,跃然而上,目前却已成为万众瞩目的北方大才子,个中遭遇变化,坎坷唏嘘,尽在此词中。
毫无疑问,叶君生如今做出这首新词,正有感怀身世的寓意。
当下他顺手用上李逸风所赠送的鸡血石印章,重重按在字帖后面留白处。等墨汁干了,再卷起来,送给黄元启。
这一次之所以不用天地玄黄顽石印,却为了避忌。固然盖上去,有阵法运转,掩住本身气息端倪,但能少用,还是尽量少用些吧。况且李逸风送新印来,不用上去,端是不好解释。
礼节做完,便坐下来说话,其中谈论到楚三郎被一名游方和尚治好的事。
李逸风叹道:“此和尚复又放虎出笼矣。”
黄元启安慰道:“经此一事,量他会有所收敛。”
说完些闲话后,他们起身告辞。坐到马车上时,黄元启忍不住又打开字帖欣赏。
一会之后,他忽而问李逸风:“逸风兄,你看君生这字,是否比你那一幅少了些神韵?”
李逸风接过来,仔细一看,果然没有糊涂帖的那种能让人发自内心的触感,便点点头:“确是少了神韵,没有达到‘笔画生精神’的水平……”顿一顿,又道:“远启,就算一代书圣都不可能一出手便是代表作的。”
黄元启叹道:“这个我自然知晓,但得了君生这一首新词手稿,已如愿兮。君生出口成章,他日必非池中物。”
李逸风大笑:“明年扬州书院举办才子大赛,君生如果参加,必占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