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细微一声,匕首在他胸口划过,拉出条长长的血口!
她甚至,还听到鲜血迸出的声音!
血腥之气顿时充斥鼻端。
她,真的伤了他?
萧焰捂住伤处,沉沉望着她,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秦惊羽也呆住了,一瞬不眨看着他。
屋里静得出奇,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沉重不堪。
“你竟然……真的下得了手……”萧焰自嘲一笑,忽然体力不支,朝她倒了下去。
秦惊羽只觉得身上一重,猝不及防伸手揽住,待感觉到手指上一股濡湿,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将他放平躺在床上,心扑通扑通跳着,急急起身去点火照明。
好一会,才将油灯点起,举着过来细看,但见他脸色苍白,眼睛半眯,倒不像是因为伤势,反像是太过疲惫导致昏厥。
行军作战,装备简单,屋里也没什么洁净软布,她摸了下被褥,也不甚放心,只好在包袱里取出件干净里衣,撕作布条,先将他衣衫解开,擦净血迹,想了想,在床边找寻一阵,总算找出个小药瓶来,那是李一舟给她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在他伤口上一倒就是小半瓶,最后再给他细细包裹好。
眼见再无血迹浸出,也知这只是皮外伤而已,秦惊羽长舒一口气,又在他浑身上下粗略检视一番,没见有别的伤口,这才扯开被褥给他盖上,见得他脚上灰扑扑的鞋,也随手扯下来,扔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心一下子空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在脑子里始终有个念头:他是南越二皇子,一旦在此被人抓住,便是死路一条,而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就是她闭门不出,一直看着他,守着他,只要有她在,这间屋子便没人敢踏进一步。
她慢慢坐到床边,就着油灯的光亮,看着他沉静的睡颜。
不是第一次见得这张俊逸安详的脸容,只不过,与过去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她对他有了一丝心疼。
他说得对,她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有他,却偏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在北凉,也许是在东阳,也许更早,在西烈,他就已经进驻到她的心。
手指轻颤着,她苦笑,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
从来没有想过,她竟会喜欢上自己的敌人。
不是亲人间的关爱,不是朋友间的喜爱,不是上下级间的赏识,而是……男女间的情爱。
他是为情所困,不顾一切,她,又何尝不是!
联姻……
两个字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轻轻甩头,可能吗?他想得未免太天真!
她与萧冥之间的仇恨,两国多年的宿怨,哪里是这轻飘飘两个字可以化解的!
就算她愿意,萧冥也不会答应!
此时她能做的,只是守着他,看着他,在大军出征的前夜,卸去棱角,不再敌视,给彼此留下点温暖的回忆,留下那转瞬即逝的璀璨光亮。
仅此而已。
时间静静流逝。
期间有人过来,请她去用餐,被她以身体不适推脱过去。
再后来,雷牧歌拉着李一舟来了,她仍没开门,只说自己想在屋里呆着,吩咐他们加强守卫巡逻,听得门外两人嘀嘀咕咕,低声猜测她是否月事提前,最终还是被她命令着离开,只在门外留了她要的热水和药。
天色渐黑,她拉开窗帘看了一会,又再拉好,关得严严实实。
检视过李一舟送来的药,七七八八一大堆,并附说明,外敷内服的,调经止痛的,另外还有一粒乌黑的药丸。
拈起那粒药丸,她默然想了一会,再静静坐在床边,看着他那张怎么也看不厌的俊脸,也不知过了几多时辰,才见他眼睫微动,闭着的双眸终于缓缓张开,一丝亮光又重新回到黑眸之中。
他蹙着眉,看了看周围的景致,目光转到她脸上,便是一动不动了,唇角勾起,慢慢扯起一个很孩子气的顽皮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交给别人。”
秦惊羽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难过,轻叹口气,过去端了水杯来喂他。
“鞋子上那么多灰,都快要破了,你之前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她扶起他来,柔声发问。
似是不习惯她如此温柔相待,萧焰愣了一愣,才答道:“我从苍岐过来,骑坏了三匹马。”
“多久没睡了?”她再问。
萧焰赧颜一笑,在她连连追问下,终于道出:“三天。”
秦惊羽气得在他额上轻敲一下:“你呀!不要命了么?”
萧焰笑了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开怀,长臂一伸,将她拉入怀中,满足喟叹:“能这样抱着你,我就是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秦惊羽顺从靠着他的肩,小心避开他的伤处,言语间是难得的温存,又满含娇嗔:“傻子,尽说傻话,那匕首不比我琅琊神剑逊色多少,你也不想想,方才我若是没能及时收手,你岂不是要当场丧命!”
“我的命,早就交到你手上……”他喃喃念着,眼神迷蒙。
秦惊羽心思明了,主意已定,此刻也不再矜持,凑上去亲亲他的唇,叹道:“说你是个傻子,还真是!”
萧焰嘻嘻一笑,听得她平声问道:“苍岐那边是什么情况?”
“很糟糕,房屋倒塌,死伤无数,就连皇宫都……”他顿了下,黯然言道,“我最小的妹妹,茉儿,没及时逃出来,被砸伤了脸。”
萧茉?伤脸……破相了?
秦惊羽在心里冷笑了声,面上却不表露,只道:“是么?”
萧焰叹了口气,忽然抬眸看她,旧话重提:“我的提议,你怎么说?”
秦惊羽略一挑眉:“什么提议?”
“停战退兵,议和联姻。”他道。
秦惊羽垂下眼眸:“你好好休息,这个问题我们过后再议。”
萧焰听她话语中已所有缓和,不由得大喜过望,心神松弛,又要闭眼睡去。
“睡吧,别想太多,会好起来的。”她含糊说着,主动握住他的手。
“你不走,陪着我。”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微微撅着嘴,十分稚气可爱。
“嗯,我不走,我陪着你,今晚一直陪着你。”她含笑承诺。
今晚,只是今晚而已。
到了明日天亮,该去哪里,该做什么,一切都还要继续。
萧焰闭着眼,唇边是一抹心愿得偿的笑意,默了一会,又睁眼道:“你再亲我下。”
秦惊羽瞪他一眼:“你再说话,小心我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萧焰吐了吐舌,赶紧闭上眼,过不多时,忽觉幽香袭来,唇上一阵暖意。
是她的唇瓣,贴上了他的,那香软的丁香小舌轻轻一探,就撬开他的牙关,灵活进入,他正欣喜,却有一粒圆滚滚的东西被她推了进来,带着股淡淡的苦味,一下子就滑入他的喉间。
“你……喂我吃什么?”深吻过后,寻得空隙,他轻声问道。
“毒药。”她娇喘微微。
他也没多想,只料得是辅助疗伤的药丸,大手包裹她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
不知不觉,困意来袭,他含糊喃道:“我不想睡,我还想亲你……”
“乖,好好睡觉,睡够了才有精神,伤也好得快。”秦惊羽替他理了理被角,怕他睡不舒服,也不避讳男女之别,将他外袍腰带长裤一并脱下。
奇怪,以前从未做过这些侍候人的事情,此时做起来居然丝毫不觉生硬,倒像是平时做惯了一般。
她停下来,不觉哑然失笑,遇到他,奇怪的事情总是那么多,久而久之,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为他已睡熟,然而不经意地,他手指一动,扣紧了她的手,似在梦里低喃一句:“别走……别去葫芦谷……”
秦惊羽敛去眼底的迷惘,涩然一笑:“凡事不能太苛求,有此一晚,已该知足。”
这一晚,本不在她意料之中,却是真实地发生过。
她与他,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如此靠近,如此惊心,却又如此满蕴激情。
那一瞬间,她抛开了所有的矜持,所有的仇恨,由着本心行事,不顾一起去迎合,去感受,去沉沦,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美好得无法言说的梦。
既然是梦,便总会有醒来的时候。
所以,她在士兵过来请示之时,叮嘱其向李一舟要了有安眠功效的药丸,趁他不察,骗他服下。
且让他,就在这里安静沉睡。
而她,终将踏上南行之路,下一战,将是在……葫芦谷。
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