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惊羽翻了个身,搂住他精瘦的腰,终于卸下伪装的平静,闷声道:“燕儿,连外公都没太多把握,元熙他……”
燕儿任由她抱着,伸手托住她的后脑枕在自己膝上,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在她头颈肩背揉按着,羽睫垂下,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怜惜,轻声启口:“别担心,五皇子一定会没事的,反倒是你,近来嗜睡又乏力,瘦了不少,怎么还不让穆老先生瞧瞧?”
秦惊羽打个哈欠,懒懒道:“我只是有点累,哪有什么问题,你少来咒我。”前几日癸水来临,精神自然差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环顾四周,随意问道:“对了,你那只鸽子呢,这阵怎么没见它?”
燕儿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道:“不是要培养飞奴么,自然要让它加倍飞翔,去它该去的地方。”
秦惊羽嗯声回应,朝案几瞥去一眼,打起精神,询问道:“最近弟兄们很忙吧?”
燕儿黑眸中光芒闪动,只低道:“还好,按部就班,各就各位。”
“回来后才只去了一趟山庄,他们背地里肯定埋怨我。”
燕儿轻笑:“是啊,都说门主不知躲在哪个姑娘媳妇的温软牙床里,沉溺其中,不问世事。”
想起那一张张明朗的笑脸,秦惊羽心头微暖,勉强笑道:“后天歇朝停课,我正打算出门一趟,先去单独拜会周卓然他老爹,再去瞧瞧弟兄们……你提前安排吧。”
“难得一日清闲,为何不在寝宫歇着?”
“我没病没痛的,哪需要在寝宫休歇,自当出去舒活筋骨,抖擞精神——”秦惊羽再看一眼案几上的纸笔卷宗,勾唇道,“最近各部事务繁多,银翼又不在,我这甩手掌柜,也太不称职了……银翼,近来还是没有消息吗?”
燕儿眼眸微暗,摇头道:“没有,最后传来的讯息是他们进了西烈飓风骑势力所在的魔鬼之洲,行踪至此中断,新近派出探听消息的影士还在路上,尚未抵达。”
“那北凉呢?刘吉可有新的讯息传来?”
“也没有。”
刘吉最后送回的口讯,是在两月之前,说是他已经当上飞鹰队第二把手,向海天对他信任有加,那件厚礼也是悄然安排妥当,万无一失。
秦惊羽蹙眉,手指无意识轻敲着床柱,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不安。
前路云深雾重,那原本明亮的光线忽然间被人掐断,让人顿失方向,原地踏步。
到底是影部能力有限,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或者是……
不会……绝对不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只是偶然,是巧合,对他们,她当全然信任!
“传我命令,加派影部人手到北凉去,另外,卫部煞部赶往西烈,全力协助银翼。”
“殿下,如此一来,天京总部便是空虚无人……”
“不是还有礼部么,再说,还有你……”有他在,万事无忧。
秦惊羽疲倦闭一下眼,又问道:“太后寿宴行刺的幕后元凶,可有线索?查出是谁事先与兆古两人联络勾结了么?”
“兆古两人在进京前,曾在驿站附近短暂停留,四国宾客……皆有可能。”
“四国?这范围真够广的……”
东阳……西烈……南越……北凉……
莫非都是仇敌?
谜团越滚越是巨大。
“陛下派出的暗探也查到这一点。”
秦惊羽微微一惊:“父皇?”
寿宴生变,血溅当场,父皇看来也不是个善罢甘休之人,如今按兵不动,只怕另有打算。
好吧,先忍下这口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最近宫里没发生什么事吧,真是,太过安静了些……”就连最能折腾的大皇姐秦飞凰,也是规规矩矩陪着太后吃斋念佛,柔顺得不可思议。
“是很安静,不过我今日倒是听说某人红鸾星动,喜事临近了。”
“谁啊?”
“还能有谁,长公主已经年过二十,这岁数,不能再拖下去了。”
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秦惊羽回神过来,愕然道:“雷牧歌?”
燕儿笑着点头:“正是,有太后在一旁推波助澜,连皇后娘娘也是美言不断,这回他插翅难飞了。”
秦惊羽呆了下,在他腰间狠掐一把,骂道:“人家的婚事,你在一旁瞎高兴什么!”
“我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不行么?”燕儿哂笑,忽而面色一整,续道,“传出喜讯的不止是长公主,还有二殿下。”
“二皇兄?”
“对,二殿下最近几次登门造访丞相府,商议定亲之事,看来已经得到陛下默许,无有异议。”
“哦,最近事儿还真多,都在蠢蠢欲动呢。”
皇室婚姻,向来与政治需要互通,紧密缠绕,相辅相成。
大皇兄秦湛霆虽然与大皇姐秦飞凰相互看不顺眼,谈不上亲热,但是其生母黎皇后和梅妃私下却关系不坏,素来走得很近,对于这桩亲事,黎皇后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二皇兄秦兴澜,不管是情投意合,还是利益至上,与丞相府的联姻都是势在必行。
雷牧歌……会就此屈服吗?
二皇兄……对那汤府小姐又有几分真心?
人心,最不可测。
燕儿注视着她面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轻道:“在想什么?”
秦惊羽定下心思,揉着额头叹道:“没什么,只是困了。”
“可要睡一会,晚膳备好我再叫你?”
秦惊羽摆手道:“不用了,你拿几本册子过来我翻翻,后天要去山庄,我多少须得了解下……”
燕儿坐着没动,柔声道:“前几月遭遇暴雨,去山庄的路上被冲塌,没修得大好,马车行驶会很颠簸,要不……还是呆在宫里吧,过一阵再去?”
“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大家。”秦惊羽别他一眼,勾起他的下颌,“怎么,你哪件事情没做好,这样怕我过去检视查探?”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不知想到什么,声音渐低。
秦惊羽默然看他。
他的心意,她岂会不知?
是怕她看到缺失的位置,想起故人,徒增伤悲……
秦惊羽收回手来,咬唇轻声道:“留在蛮荒密云的弟兄,他们的亲人家眷,可都安置好了么?”
燕儿点头:“是,殿下放心,抚恤与慰问都发下去了,老有奉养,幼有安顿,另外在山庄中建了祠堂立碑铭记,香火供奉,每年一祭。”
“谢谢你,考虑周全,做得很好。”在情在理在义,他都帮她想到做到了。
燕儿见她神情郁郁,又道:“这是入门之时定好的规矩,并无半分强迫,大家心甘情愿效力,重酬与风险并存,殿下也不必因此自责。去年潍县一场洪灾就死了近三万人,京城里前不久数人斗殴,也是死伤惨烈……”
秦惊羽苦笑:“你不必找话安慰我,这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来自现代社会和平年代的她,对于流血牺牲,始终做不到心如止水,全然漠视。
须知,人非草芥,更何况,是那些曾经一起携手共进风雨同舟的弟兄们……
“殿下……总是那么心软……”
“心软不好么?”秦惊羽靠在他怀中,幽幽一叹,“难道你情愿我做个冷血无情,心硬如铁之人?”
“当然不愿。”燕儿轻喃,“别多想,一切有我来担待,福是你的,祸则予我。”
低头,轻柔吻住她的唇,嗓音温软,如若春风。
“殿下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就这样……
已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