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们身影时隐时现,断断续续的出现在窗帘后,桌子底下,又或者从莫斌身体中穿过去,时而追逐打闹,时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偶尔向他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这里已经不像是他的办公室,而像是他突然闯进了这些孩子的私人领域,他们目光不断扫过来,伴随着窃窃私语。
莫斌像是被冻在原地,手脚好像都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窗外透出的月光发出诡异的墨绿色,他越是盯着办公室的门,那扇门便愈发扭曲,最后竟然化作一张诡异的人脸,对着他笑。斯伶能感受到莫斌的巨大恐惧,他胸腔像是快要炸开一样,手脚每一下动作都像是灌了铅,沉甸甸的带着机械感。他摸到腰间的枪,单膝着地,双手托枪,朝着门口的笑脸一连双发。
然而面前那张笑脸不仅分毫未伤,还离他更近了一步。那张脸的双眼几乎看不到眼白,嘴角像是被线绳向上扯开一样。
“不是你自己请我回来的吗?怎么,不认识了?”那张脸微微张口,嘴角吊着,两片嘴唇极薄,看不到牙齿与口腔,只有一片黑暗。像是能把光都吞进去一般,“不是说好了,什么都分我一半吗?”
莫斌硬生生克制住自己想要往后退的冲动,“钱我已经烧给你了,阳寿不算在其中,这是我们事先说好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斯伶正在经历眼前发生的事情,尽管她知道自己不是莫斌,这只是方牧之在办公室给她展现出来的一段幻象,但身体的感受却无法忽略。她正和莫斌一起,感受着心脏猛烈的跳动,手心里汗多到握不稳枪,斯伶努力强迫自己拜托掉莫斌记忆本身带来的恐惧感,拼命地抓住周围一切有用的细节。莫斌的余光像身后瞥了一眼,她的视野也跟着略宽广了一些。桌子上的电子台历,圆圈画在了2号,而今天已经是16号了。也就是说,面前的鬼脸并不是导致莫斌失踪的直接原因,至少这段记忆中,莫斌并没有被带走。
鬼脸再一次开口,带着浓烈的臭味,“是啊,我不要你的寿命。我要的是你一半的人啊,是上一半?还是下一半?左边一半?还是右边一半?你决定好了。我都行的。”
办公室好像有跟着压缩了一圈,原本坐在地上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们围在脚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像面前那张人脸……
斯伶感觉到他将枪悄悄换了一只手,右手在裤子上擦了一把汗,又重新握紧,拇指把保险一推,斯伶觉得自己几乎要冲破这段记忆,和莫斌大喊,刚刚明明开过一次枪了,没用的啊!这人怎么死心眼呢?
然而随着莫斌的手悄然抬起,斯伶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模糊下去,直到一片漆黑中,“嘭!”的一声枪响。
整段记忆戛然而止。除了跟着莫斌吓出一身冷汗,似乎没有任何收获。
“吓着了?”方牧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这么凉?”
她反手把方牧之的手一抓,“手更凉!”他的手心宽厚,手指修长,握上去能隐约感觉到上面有一些老茧。这双手的主人现在正像是被鬼抓住的莫斌一样,傻楞在原地。唯一不同的是他通红的耳朵。
斯伶奸计得逞,面不改色的把手从他手心抽离,“摸到了吗?凉吧?”
她侧过头,看着被自己噎到面红耳赤的方牧之,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别说你想给我暖手,不!需!要!姐这是,美丽冻人,冰肌玉骨!捂不热!”
“噗!”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钱老不小心笑出了声。在斯伶目光扫过来之前,马上抽了一本文件,假装起来。
“咳咳。”她搓了搓手,一脸正色的问方牧之:“伱也感受到莫斌那段记忆了是吗?有什么发现吗?”
眼神交汇的一瞬,方牧之躲了一下,他脸上的红晕从耳朵蔓延到脸颊,随即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发现。没有发现这个鬼是什么类型的恶鬼,只有一张脸,身体模模糊糊。而且恶鬼索命还能谈条件,这样心智清明的鬼,会看得上莫斌半个身体?看起来也不像是有私人恩怨的样子。或许是还缺少线索,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她对于玄学上需要了解的还太多,方牧之给出的一定就是标准答案了,这一点毋庸置疑。斯伶听着点了点头,这方面虽然是她的短板,但是她也不是当了小明星就丢了脑子。
莫斌这個人很冷静,他明明已经紧张到不行,还是能很好的管理住自己的身体反应。这样的人,没理由明知道枪不能对鬼脸造成伤害,还要开枪激怒对方。一定有什么细节,是她遗漏掉的。又或许是像方牧之所言,因为缺少关键因果,导致自己缺失了莫斌开枪的原因。
会是什么呢?
回忆着刚刚那声枪响,总觉得哪里不对……
“钱老,您能不能给我们演示一下。遇到匪徒时候应该怎么开枪?”斯伶没能想明白自己那一丝直觉,转头向钱老求助。
“好啊。”钱老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枪套,“我就不动真家伙了,用手给你们比划比划。”
“这里。”斯伶指了指自己的位置。
钱老站在刚刚的位置上,两腿前后分开,膝盖微屈,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一起模拟枪筒,左手扶住右手手腕处。向着前方抬了两下,正是在模拟开枪的动作。
“完了。”斯伶正在回想莫斌的动作,一转眼钱老就已经做完动作,还对着手指上方吹了一口气……
“能不能再来一次?”
钱老马上入戏,对着前面,又抬了两下手,“嘭!嘭!”——甚至还配了音。
“那要是这个动作呢?”斯伶学着莫斌的样子,单膝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