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脸红脖子粗,瞪大眼睛叫道:“几位老大人,你们怎么这么糊涂?这等大事,你们竟然……竟然……”李玮一跺脚,也走了。
张温长叹,“人算不如天算,大汉祸事不断,中兴无期啊。”
“该来的总要来。如果天意如此,人力岂能挽回?”崔烈拍拍身上的灰,不紧不慢地说道,“走吧,我们几个都到廷尉府大牢去吧。虽然天塌下来了,但觉还是要睡,饭还是要吃啊。”
几位大臣为了商议应对之策,没有骑马,改乘马车了。
吕布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李玮看他神情沮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奉先兄,你怎么了?也说两句。”
“我能说什么?”吕布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看得太多了,我已经累了,我想回五原去,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奉先……”鲜于辅不满地说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晋阳马上就要血雨腥风,朝廷还要靠我们支撑,大家要一起努力嘛。”
“还努力什么?”吕布苦笑,“大将军和你们努力七、八年,但结果呢?大汉还有什么希望?麴大人最是想得开,把头一缩,跑到家里睡觉去了。他快活了,把我害苦了。我也不干了,我要回五原去。”
“你少说几句废话。”徐荣眉头一皱,看着他说道,“晋阳这点风雨算什么?当年长安的事是谁干的?大汉没有中兴,谁也不能走。”
吕布头一低,不说话了。
“飞燕,你离开龙山大营的时候,可曾派出八百里快骑?”徐荣转头问张燕道。
“我已经派出去了。”张燕说道,“我在信中把情况说得很严重,但大将军未必能及时赶回。大将军离开美稷北上大漠的时候,正是草原雨季,行程肯定要耽误。这样等他把鲜卑人的事处理好后,至少要到九月。大漠的稳定,直接关系到今后平叛大战,所以我估计大将军在九月之前,是不会回来的。如果他十月返程,最快也要到十一月底或者十二月初才能回来。”
“我们几个都在晋阳,你就是告诉他晋阳的天塌了,他也不会回来的。”鲜于辅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不要指望他了,我们自已想办法吧。”
“暂时只有一个办法,尽可能劝谏长公主,把这场风暴控制在一个适当的范围内。”李玮说道,“长公主的目标其实是天子。但因为今天这事出在北疆人身上,所以闹到最后,我们损失最大。我看,我们把这场风暴的方向稍稍转一下,让长公主把矛头指向那些长安旧臣,这样,我们的损失就小了。我们损失一小,河北自然也就安然无恙了。”
鲜于辅、徐荣、张燕互相看看,点头同意。
“飞燕兄,你立即派个亲信到王府去,传个话给王柔。”鲜于辅稍加沉吟后,低声说道,“我们可以保住他王家,但他必须牺牲自己,把长公主的注意力引向天子身边的人。”
王府。
长公主来回走了几步,低头看看跪在地上的王柔,黯然长叹。“我知道你委屈,但你让我怎么办?我怎样才能救你王家?”
“罪臣不委屈。”王柔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罪臣太贪心了,罪臣以为凭借着兄长的功劳,天子的恩宠,罪臣就可以帮助某些人诛杀殿下和大将军,从此飞黄腾达。”
“你说什么?”长公主骇然心惊,一双眼睛顿时瞪圆了,樱唇剧烈地颤抖起来,“你再说一遍。”
“罪臣鬼迷心窍,听了某父子的鬼话,上了某父子的鬼当。罪臣虽千刀万剐,也不能赎己之罪啊。”王柔一连打了自己几个嘴巴,鲜血淋漓,“殿下,罪臣罪该万死啊。”
“他知道吗?他是不是也知道?”长公主突然冲上去,一把拎起了王柔。
王柔恐惧不安,连连点头,“殿下,你想想,如果不是他在背后,罪臣哪敢动这心思?这可是灭族的大祸啊。”
“你既然知道是灭族的大祸,你为什么还要干?为什么?”长公主气怒攻心,尖声高叫,“为什么?”
“罪臣不干行吗?罪臣不干也是灭门之祸啊。”王柔可怜巴巴地哭道,“殿下在晋阳,他也在晋阳,王家除了死,还有活路吗?”
“你……”长公主无力地松开王柔,慢慢坐到了地上。
忽然,她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娘,娘……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秦谊和陈卫一左一右扶起王柔,把他带到了隔壁的偏屋里。
北军中候吴叶走了进来。秦谊和陈卫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王大人,闲话也不多说了。”吴叶坐到王柔身边,“几位大人说了,无论如何要保住你王家。这一点,请你放心。”
“谢谢几位大人,你一定要代我谢谢几位大人。”王柔挣扎要站起来跪拜,吴叶把他扶住了。
“王大人虽然遭受了无妄之灾,但对方的目的不是杀了你们王家,而是要重击我们北疆。”
“这一点我清楚,我不会放过他们的。”王柔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吴叶两眼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大人不能白死了,所以你一个都不要放过。”
“我知道,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他们统统给我陪葬。”
晋阳宫嘉德殿。
大殿四周站满了全副武装的虎贲卫士。大臣们陆续赶到朝堂,一个个站在那里惴惴不安。朝堂上的气氛非常压抑和紧张。
长公主提着长剑,抱着战盔,披着满头长发,突然出现在大堂上。
大臣们急忙跪拜。
长公主双眼红肿,神色憔悴。她看看跪在前列的鲜于辅。
鲜于辅立即奏道:“几位老大人去廷尉府自囚了。”
“马上给我带过来。”长公主怒声叫道。
时间不长,张温、崔烈等大臣身着罪服被带到晋阳宫,跪在了朝堂上。
黎明悄然来临。
刘放平淡而乏味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上。
大臣们噤若寒蝉。即使是在这炎热的夏季,大臣们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谁都没有想到,一夜之间,晋阳天翻地覆,竟然出现了谋逆大案,而且还是天子要杀长公主和大将军。
刘放话音刚落,张温的叫声就震撼了朝堂。“殿下,王柔之言,不足为凭。王柔自知必死,临死前为报私愤,故意造出这等骇人之事。此事绝不可信。”
“殿下,王柔乃奸?小人。此言纯粹为了离间天子和殿下,祸乱社稷。殿下,万万不可轻信啊。”蔡邕也跪伏于地,高声狂呼。
鲜于辅、徐荣、张燕、李玮也是暗自心惊,面无人色。王柔好狠,临死前竟然敢把矛头对准了天子。这下麻烦大了。
鲜于辅撩衣跪倒,急声奏道:“殿下,天子年少,和殿下又是至亲,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王柔必定是胡说八道。”
大臣们纷纷谏奏,一时间朝堂上乱七八糟的,一片混乱。
长公主缓缓站起,猛然拔出长剑,一剑剁下。
案几一分为二。
大殿上霎时寂静无声。
“把陛下送进御书房,请他想想自己的过错,然后写一封罪己诏,遍告天下。”长公主望着刘放,冷声说道,“你告诉他,我是他姐姐,我只有他一个弟弟,我不会和他争什么江山社稷。如果他一定要杀我,让他再等五年。”
刘放急忙退下。
长公主缓缓走到张温面前,长剑指向他的胸膛,厉声问道:“你为什么放走王晨?是不是想把大将军骗回来,把他杀了?”
张温惨然一笑,闭上了双眼。当一个十七岁的公主失去理智的时候,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大将军?为什么?”
鲜于辅、徐荣大惊失色,一左一右跪行几步,苦苦哀求。
“大将军是你的部下,他一直信任你,一直把你当作他的恩师,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长公主的长剑突然刺了出去。
“殿下……”鲜于辅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剑刃。徐荣用力撞开张温,鲜血从鲜于辅的手上流了出来。长剑去势不减,刺进了徐荣的肩膀,鲜血迸射。
“殿下……”麴义、玉石、颜良、李玮等张温昔日部下惊呼一声,全部跪了下去。
张燕、吕布等众臣也齐齐跪下,高声哀求。
长剑上的鲜血映入长公主的眼里,直刺她的心弦。长公主心中蓦然剧痛,惨哼一声松开了长剑,踉跄后退。
“殿下,张大人在北疆这么多年,对殿下忠心耿耿,他怎么会谋杀殿下?”李玮张开双手,护在张温面前,乱喊一气,“殿下,这些都是追随你数年的老臣,你不能怀疑他们对你的忠诚啊。”
“拉出去,拉出去,打,打……”长公主看到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听到震耳欲聋的哀求声,一时心乱如麻,悲恸不已,“给我打。”
张温被虎贲卫士重责二十大板后,已经奄奄一息。这时麴义趁着朝堂上的混乱跑了出来,劈头盖脸把几个卫士一顿暴打,总算救下了张温的性命。
这一天,晋阳血雨腥风。
天子被关进了御书房,闭门思过。
大司徒张温、大司空杨彪、太常蔡邕、宗正崔烈、少府袁滂、廷尉丁宫、大鸿胪士孙瑞、将作大匠陈纪八位公卿被关进了廷尉府大牢。
皇亲伏完、伏德和董承两家老小全部被抓。仅阳安长公主一人幸免。
晋阳王家和祁县王家三百二十口全部入狱。马家、杨家、许家、崔家在朝官吏全部被捕。
长安旧臣淳于嘉、张喜、赵温、赵谦、周忠、贾诩、钟繇、司马防、冯硕、杨琦等三十多人被请进了廷尉府。
原长安北军的杨密、张苞、张绣、夏育等十几位大小将领被全部抓捕。
麴义因为在皇宫内无视律法,公然殴打虎贲卫士,被罢去左将军职,禁闭府邸。
廷尉府一时人满为患。
晋阳朝廷转眼陷入瘫痪。
长公主伤心过度,一病不起。
朝政皆由光禄勋鲜于辅、大司农李玮和尚书令荀攸三人暂领尚书事,全权处理。
圣旨急送大漠,请大司马大将军李弘急返晋阳。